云珩懒得看她那副嘚瑟样,提醒道:“明天还有一天路要赶,你吃完了就去马车上休息。”
翠花精致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她扬起笑颜,难得说了句好听的话:“谢谢姑娘关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睡了。”
下午被颠簸的面无人色,翠花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可云珩一直没表现任何异样,她只好咬着牙暗暗支撑着。
没想到被云珩发现了,翠花心中暖洋洋的, 她觉着,自己颠沛了前半生,才换来如此善良的一位好主子。
其实翠花感觉得到,云珩并未将她当女婢看待过。哪怕手上握着她的卖身契,掌管着她的生杀大权。
躺回马车的翠花此时一手搭在额上,脑子里开始浮现起她一生中最最难忘的相遇。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某天傍晚,她那时还在一个恶霸手里头做牛做马。她的主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因为会点三脚猫功夫,家里又有钱,所以这恶霸以四处强抢民女为乐子,还收了一帮狗腿子为他卖命。
但凡被他看中的女子,在他的虐待下,都活不过七日。在翠花之前,这恶霸横行乡里,已经玩弄死了足足百余名女子,其中有已经生为人妇的美艳妇人,青楼中貌美如花的清倌,还有平头百姓的女儿。
就在前几日,她的前任主人与那恶霸把酒言欢之时,将她赠与了恶霸。刚从一潭污泥中挣扎出,没想到她又落入了另一个无间地狱。是的,地狱。
恶霸折腾人的法子数不胜数,动不动就打骂欺辱,她从最开始的反抗,到最后的认命。死不能死,活又活不下去时,麻木的她已经彻底对这个世间,绝望了。
然而,在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傍晚。恶霸用锁链将她的脖子锁住,牵着她穿街过巷寻乐子时,她已经起了必死之心,想要一头撞死在那石狮子上。
恶霸没有察觉,翠花在静静的等待着他走过一段路。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可众人异样的目光就算刀尖一样,穿过她的皮肉,刺进她的心脏。
翠花麻木抬头,望向了周遭的人。他们的眼里,有同情怜悯,有嬉笑嘲讽,也有轻蔑猥琐。各式各样,她当时想,这就是人间百态了吧。
恶霸扯着锁链,一步步靠近那蹲石狮子。三步,两步,一步,近了,能解脱她的石狮子,就在眼前!
翠花奋力一搏,她从未如此努力的用力扑倒过。连那恶霸也不察,被她带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那时的她,心里只想着自己终于能超脱了。冰冷的风搭在她的脸上,身上褴褛的衣衫只能勉强护住重要部位。羞耻与屈辱,终于在此刻,要迎来解脱了。
她从未如此轻松过,哪怕正在做着这人间众人都不敢做的事情。悍不畏死,翠花心里想。
耳边传来的尖叫声,风声,还有恶霸咆哮怒吼声。她能感觉到脖子上被向后扯着的力道之大,似乎要让她身首异处。翠花得意的笑了,嘴角血沫蜿蜒而下,看起来格外凄美。
她闭着眼,准备迎来死亡和黑暗。可尖锐的疼痛迟迟未来,她等了很久......!
“你没事吧?”耳边似乎有轻柔至极的嗓音响起,是神仙吗?翠花眼睫颤了颤,却不敢睁眼。
她似乎撞在了一堵肉墙上,除却轻微的疼,并无其他不适。只有脖间突然传来的剧痛,让翠花整个人浑身一颤,睁开了眼。
然后,她便见到名叫翠花的此生,最为震撼的一幕。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的姑娘,有着温婉秀气的面容,比不得自己漂亮。可她此刻将自己护在怀里,翠花回过神时,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她甚至误以为,是自己临死时留的血。可是翠花抬起头时,只见那姑娘单手将锁链从那恶霸手中夺了过来。
恶霸哪里会罢休,他发怒了,连凶恶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让翠花看的害怕不已。
然而,恶霸并未如愿以偿。他扑上前时,有四五个大汉一拥而上,将恶霸摁倒在地。
耳边再次响起轻柔的女声,翠花眨了眨眼,听到她说:“给我往死里打!”
下一瞬,温暖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裹住,翠花愣愣的望着面前这个姑娘,心中道,这就是她的救世主吧!
长达十一年的黑暗,终于在这个傍晚,迎来了璀璨的光明。翠花颤抖着身子,所有的辛酸涌上心头。她无力的伏在那女子的怀里,似要将这十一年的泪水,都哭个干净。
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尖,可翠花此时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就算有人想要将她拉开,也不行。
善良的姑娘任由她哭了个够,足足两个时辰,她哭得喉咙都嘶哑了,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似得。
恶霸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然而过了几日的翠花听到下人们在议论,说是那恶霸伤重不治,被仇家丢在了乱葬岗上,抛尸荒野。
翠花的日子好过了,善良的姑娘找来钥匙,替她打开了脖子上的镣铐。还请来了大夫,为她治好了身上的伤口。后来恢复好了的翠花才知道,原来当日救下自己的姑娘,受着比她还要重的伤,甚至救她的时候,被自己撞的崩裂了伤口。
难怪当时怀里都是血腥味儿,她以为是自己的,可当时翠花傻了,她脑门没受伤,又哪里来的血腥味呢。
后来,后来的后来,每一天的相处,翠花一日比一日要喜欢她的新主子。那真是一个很可爱,很心善的姑娘。虽然老喜欢打趣自己,可她从未苛刻过翠花半分。
姑娘在拿她当朋友,可在翠花的心里,眼里,世间凡人千千万,翠花只能看到那个善良的姑娘,那个为自己盖上披风,解开镣铐,抱着她从地狱跳出来,就算伤口崩裂,疼痛不已,也仍旧抱着她,任由翠花哭够了两个时辰的姑娘。
她真傻呀,翠花心中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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