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用一块素锦为默啜裁制了一件衣袍，做他的生辰贺礼。她不擅长这些手工活儿，还毁了几块布料，拖到现在只是粗糙的做了一件。
“姐姐这个做的倒是好看。”多兰拿着衣袍放在灯下，仔细端详着。
璇玑笑着嗔道：“你这妮子只会打趣我。”
她将衣服拿回来，自己都看不下去，可毕竟是半个月的心血，哪里舍得说丢就丢。默啜想看，她还没给看一眼呢。
多兰放声笑起来说：“我哪里敢取笑姐姐，我都没有这样精巧的心思。”
璇玑顺着问：“那你想送什么？”
多兰那双狐狸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一手托腮，说：“还真是想不出。表哥有儿有女，有姐姐送的衣裳，有各位大君送来的金银珠宝，多兰的礼物哪里入的了表哥的眼。”
“金银珠宝又有什么稀罕的，重要的是你的心意。”璇玑说。
默啜仍时常召幸多兰，又将般若托付给她，可见情意是有的。他是大可汗，所有女人都不能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璇玑应坦然了。默啜又不像是多情的人，对多兰是多年情谊，又因是她是贵女。这段婚姻既有不得不，又的确有心思。
“般若倒是给汗王准备了好东西。”多兰说，“般若跟着画室学了画画，就将自己养的一对虎皮鹦鹉画了下来，说要送给父君。”
璇玑笑笑，能想到小孩子都能在颜料中找到的乐趣，开口说：“这心意真是贵重，我要是也有般若这般贴心的女儿在身边，可该多好。今日为何般若没来？”她感叹着，般若出落的愈发凌厉，笑起来让人觉得像是食了蜜一般可人，湖绿的眸子与多兰如出一辙。
“姐姐的阿尔斯楞也会长大，可别说般若贴心了。西海大君的弟弟合哲尔，姐姐还有印象？”多兰问。
璇玑记得清楚，合哲尔是赫连氏幼子，贴木儿大妃殉葬时，合哲尔也只是个怀抱里的小孩子。火红的头发是贴木儿大妃的真传，像是一团火焰。
“合哲尔跟在格日乐身边，格日乐将她带来了。那日我带着般若去看格日乐的身子，两个孩子就玩儿在一处了。今日又是，合哲尔一早便来找般若去玩耍。”
璇玑本想关心般若身边伺候的人是否够，或许是一朝跌入水中，此后二十年都怕有孩子重蹈覆辙。还未开口，边听多兰说：“姐姐放心，表哥叫了十几个侍卫看着两个孩子。”
“那就好。”
“旁人都说，臭小子哪里能比得上女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多兰嘟囔着，还没出三月，北庭仍是冰天雪地，万籁俱寂。炭火烧的旺，可多兰在大帐里仍旧穿着夹袄。璇玑知道，她自幼体寒，所以不曾生育过，连夏天都怕冷。
”说是这样说。”璇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似乎整个人都松快下来，“有一日般若也会出嫁，你可还要这样不舍得。”
多兰想起般若一日日茁壮成长，不禁觉得欣慰，问璇玑：“阿尔斯楞也快一岁了，姐姐就不再生几个弟弟给他？”
璇玑一副深思的模样，顿了顿说：“阿尔斯楞还小，你也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少心要操劳。”
默啜那日说，想要璇玑生个女儿给他。可璇玑早就知道，默啜是想要四五个孩子承欢膝下的，阿尔斯楞是长子，注定要继承北庭的万里疆土与无数财宝，要登上高位，要做出一番成就，或许有一日要南下，回到他母亲的故都去。他的兄弟们会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会被培养成人中龙凤。
可默啜再怎么努力，默啜她的肚子迟迟不见一丝丝动静。
她心知肚明，当年她为了生一个孩子，让王胜用的药十分猛烈。她喝了整整五年的避子汤，这里没有南齐那样精湛的医术，再强健的身子也会毁在粗糙的汤药里。武帝崩逝时，她便笃定，此生都不会出嫁，也不会再有任何孩子了。她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人人欲除之而后快。若是某日死在一碗汤药里，或是睡梦中被人砍死在床榻上，都不失为好方法。
刘氏狠辣，用的方法让她生不如死。斯兰的助孕汤药与她自己喝的避子汤药都猛烈至极，就像是烈火烧化的铁与寒冰都一同浇在刀刃上一样，毁掉的只有她自己的身子。
若是问十五岁的娄璇玑如此作贱自己，是否值得，那时的娄璇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案。可时至今日，璇玑仍不后悔，当年要王胜开那一副能有阿尔斯楞的汤药。
“格日乐也快要生了。”多兰话锋一转，说起了格日乐。听人说，她整日都是笑容满面的，人也柔和起来。
“是啊。”璇玑回过神来，“我与汗王早早就让人送去了一整套孩子的衣服和用具。”
“也不知是男是女。”
多兰似乎心有顾虑，又掩藏起心思，凑近了朝璇玑说：“格日乐也算是苦尽甘来。”
璇玑莞尔，多兰深居简出，不要说是阿苏勒，她连见默啜都是在自己的大帐里见的，想破脑袋，应当不会知道阿苏勒的心思。
多兰浅浅一笑，“姐姐不知道，格日乐一早就相中了阿苏勒，满心欢喜地等着嫁到西海去。姐姐不要看格日乐那样心直口开，真遇见自己喜欢的男人，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璇玑脸上笑意更深，心里先放下了所想的。
还没说一会儿话，骨力培罗来了。多兰知道骨力培罗来，肯定是请璇玑去汗王大帐的，觉得无趣，就先回去了。
璇玑裹上轻裘，随骨力培罗往大帐走去。
东风吹来，带着凛冬未散去的寒意。日光像是一颗没煮熟的鸡蛋黄一样暧昧，让人想睁大眼睛仔细看。
“拖进来。”骨力培罗跟着璇玑进了帐子，得了默啜的颜色，回身冷声朝侍卫说。
璇玑还没摸清楚情况，默啜拍了拍身边的胡椅，让璇玑坐下。璇玑心头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但一时之间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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