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眼见展昭退下后, 只不过与公孙策略略商讨了片刻, 天便已经渐渐亮了一些。包拯不敢耽搁, 立即命人备轿前往宫中, 不想却临出门前迎来一位贵客。
“相爷请。”老丞相素来平和, 像今日这样面色沉重之时甚少,包拯口中请着, 心里已有些渐渐沉了下去。
王丞相并不谦让地在中堂位置坐下,话未出口, 先叹了一声:“包大人衣冠轿马齐备,可是要出门?”
“确是正要出门。包拯正欲进宫面圣。”
“唉,若是如此,包大人可免了这一趟辛苦了。”终于要说到正事上, 王丞相又叹了一声:“昨天深夜,六王爷便已面禀圣上, 说你包大人不仅不秉公断案,反而放纵江湖盗匪绑走小顺王爷, 龙颜大怒。”
“荒谬之极!”包拯怒道:“小王爷昨夜亲口承认杀害陆礼一事,包拯正要将他缉拿归案,却不知何处匪众, 将他劫持而去, 此事包拯都要查个清楚,更毋论放纵一说!”
“老夫自然相信包大人, 且八王爷昨日亦在当场, 我二人鼎立陈情, 但六王爷却不肯让步松口。”王丞相有些担忧地看着包拯:“皇上余怒未消,金口玉言,特命老夫前来相告,三日之内,若尚不能得破此案,包大人这开封府恐怕就要易主了……”
“三日?!”事情已完全超过了包拯最坏的打算。
“三日。”王丞相点头肯定,见包拯腾地就要转身出门,他赶忙拦住:“包大人也不必再进宫了,圣上已经下旨,恐怕包大人现在连宫门都进不得了。”
“三日……”包拯喃喃低语——纵然案情已清,但只有三日……
“明天就是第一日了,包大人好自为之吧,老夫告辞。”
“相爷……慢走……”
天亮了,但光线却反而不如凌晨。这一连几天来都是这样,早上还阳光颇好,一会儿便变得阴阴的,仿佛要下雨却始终也落不下来——这真是少雨的一年。
相识七年了。
七年前自不必说,意气少年,懵懂孩童,不知忧愁烦恼为何,一路的斗嘴扯皮不得安宁。但这一眼便已认下,朋友就是朋友,纵然之后各有责任,总难放下。而这几月来,虽在一处,出入可见,并肩协力,莫不契合。欲说之言,只须一眼便可心知肚明,故而往日竟是嬉闹戏言居多。像今天这样沉默相对,却是第一次。
屋檐之下,酒去了一半,一壶茶也见了底,但两个人只是这么默默地坐看云起,无须转头便知道有人陪有人伴,似乎就已觉得岁月静好,此生无悔了。
一声高亢的鸣叫不识时务地划破了沉默,凤落梧桐,归巢而栖。苍绿色的叶子衬着阿海雪白的翎羽,色彩分明,却总有一种对树枝无法挽留的离意。
已经叮嘱好了勾陈,三苑那边早已部署停当,北方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风险了,连暗堂她们都立即避祸去了,一切已将要水到渠成,那么他也无后顾之忧了——实在是有些厌倦了,厌倦了精谋苦划,厌倦了左支右绌——只是阿海,自小跟随自己,灵气可人,尚无可托。
青竹怔怔望着高处,轻轻道:“展大哥,我走之后……”
“青竹!”展昭陡然惊醒,喝住了他后面的话——江湖数载,他何曾畏惧生死?开封多年,见过铡刀下多少人头落地,但此刻他竟听不得这么轻轻一句。
青竹一笑,露出左边的虎牙,单纯一如初逢,只是浅浅答了一句:“善泳者毙于溺。”
展昭心中微微一颤。别人尚可,他又怎会不知青竹所言之意?朝中野里,俱是休憩难安,他日日提头办案,早知难以安老至终,但盖因心中早已将死生看开,却也不觉怎的,只是方才听到青竹一说,却难免涌起一种怅然的悲怜。
“祝贺我一下吧。”起身又去取了一壶茶,青竹向他举了举,笑道。
“祝贺?”展昭一愣——这样的时候,有什么事值得祝贺?
“二十了。”青竹眼中带笑:“二十年前的今天,师父在竹林里捡到我。若非师父,我早就成泥成土,也没法坐在这里了——能多活这么二十年,已是幸运之至。”
“当真……值得庆贺……”展昭仰头饮酒,却并不去看他。
“其实我早知道和桑音一战不可避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青竹虽然平日话多,但往往是就事论事或是言及其他,就算是说到自己的事,都捡些众所周知的,且也只是一带而过,鲜少像现在这样主动提起。但听他这话的口气,却像是早已考虑多时,若此时不说以后便再无机会,不由令人心中酸楚,却又不能不听。
“展大哥,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和她打架吗?”少年的神色仿佛沉浸在一种遥远中,不愿自拔。
当年也许的确算是他无理取闹,明明是他自己无聊找去的,但是听到那算命的居然红口白牙说他与身边一人仅有六遇之缘,依然不由地怒由心底起,二话不说就掀了人家的摊子。而性烈如火的桑音,只不过正好路过遭受池鱼之殃而已,但二人却由此不打不识。
当年会那样发火,也许下意识里以为那“六遇”之人便是如今身边这人吧,却不想多年之后,竟会与她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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