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的身体在水中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一样。
他有些庆幸及时托住了他——就算不去考虑这寒潭下冰冷的温度, 深处的水压也足够将人类的身体挤压破碎。
他一个人寂寞了太久，能有个伴总是好的。
但他尚在水面下, 刚刚准备露头, 便看到头顶一张银色的大网兜头罩下，网上寒光闪闪的利刃倒钩已经近在咫尺。
他心中不悦极了。
他虽然喜欢热闹，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喜欢一群人如此无礼地在他的地盘吵吵嚷嚷，更何况如今还打算捕鱼一样地对待他。
轻轻向上呼出一口气，银丝大网已瞬间化为飞灰，外面的吵嚷声瞬间静止, 没有人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的周遭, 薄薄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拔高了几尺，电光火石间向四周猛地扩开，从岸边的百十黑衣人身体中穿过，然后落在地面上，打湿了一片。
仿佛只是下了一场小雨。
与急掠而出的水刃几乎同时飞出的, 是黑衣人们颈腔中的鲜血，他们几乎没来得及发生一声惨叫。
他这才捏断了少年身上的绳索，放在岸边，看着一个黑色身影一边惊恐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运气真是好，刚刚居然蹲在后面呢……难怪水刃没能切到他……算了吧……
他也没有兴趣赶尽杀绝, 只趴在岸边端详了一下昏迷中的少年。
少年只有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一身装束虽然因捆绑而有些狼狈, 却仍能看出是非富即贵之人。
他摸了摸少年脉搏, 跳动得非常有力, 看来是性命无虞了，可是试着往他身上泼水，却除了激得少年的身体一颤之外，也没见醒来。
倒在岸边的尸体中流出的血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细流，开始进入水中，他嫌弃地抬了抬手——左左，右右，去收拾。
束缚着他的铁链从手上脱落下去，变成了两条全身赤红的独眼烛九阴，慢吞吞地游过去，一口一个地将那些人吞入口中，半晌又从嘴里吐出了他们的衣服鞋子。
真挑剔——他责备它们。
烛九阴饱餐一顿，又慢吞吞游了回来，重新盘在他的手上，然后将他拖回了深深的水底。
他便又伸展手脚地漂浮在水中，盯着头顶上方那个巨大的空洞发呆。
已经这样一个人呆了多久了呢……二哥这次真的是做得有些过分了，他明知道自己最讨厌一个人独处的。
若是往日的话，他也不可能被二哥轻易拿下。但彼时他刚刚遭受酷刑重生归来，身心俱受到创伤，每日里什么也不想做，只坐在崖边愣神。
他们兄弟三人行事都是各不相干独来独往，却没想到二哥这一次居然会因此闻讯而来，然后……见到他萎靡不振的样子。
刚开始二哥还有心情挤兑调侃他，但见他一直像木头人一样不言不语，便越劝越是火大。他终于嫌二哥太聒噪，不耐烦地让他快滚远点，别耽误他恢复，二哥居然怒了。
“你想赶快恢复了去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还要回去，再被人千刀万剐一遍！”
“不用你管。”
“我就问你！是不是！”
“是！是！是！是又怎样？！”
他本来就心情不佳，故意跟二哥对着干，却不想竟气得二哥直接将他拿下，推入了这碧水寒潭。
“你在这儿！好好给我反省一下！程硕死之前，你别想着再出来！”
“二哥，你别太过分！”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去徒劳地摆脱锁链，只趴在岸边恨恨地高喊：“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放我出来！”
“还用我放你出来？”二哥嘲笑他：“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呢？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呢？”
他沉默不语。
“老三，你是谁，他们是谁。他们对你好，无非是看中你的力量你的价值，利用你，然后怀疑你伤害你。你有必要把那些自私贪婪的人那么当回事吗？”
“明明是你说，让我可以尝试跟人多接触一下……”
“你是死心眼吗？接触就接触，你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我跟你……遇到的人……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一样的话，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又一次无话可说。
二哥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气急而笑：“老三，我本来想让你呆上一段时间就出来的，你既然这么执迷不悟，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
就这样，他兄弟二人的赌约印在了他的枷锁上，而他开始年复一年地看着头顶上有限的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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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惟晕倒前最后的记忆，是看花灯的人流把自己和弟弟冲散的情形，而当他被冷风吹醒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地凌乱的衣服——他认得穿过这些衣服的人，正是这些人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这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山洞，洞顶高得仿佛直入苍穹，洞里的地面足有百丈多，而在正中间有一片约有数十丈见方的水潭，光从洞顶上的开口照了进来，正好落在水潭中。
而他醒过来的时候，正仰面躺在这个水潭边上。
好冷啊……他抱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打量着陌生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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