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南烟雨缥缈的季节, 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春意早已从枝头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每沾到一点可贵的潮湿, 那嫩绿就更卯着劲地成熟起来。
除了这些, 连人也仿佛跟着被冬天闷坏的生机一样，从青砖绿瓦中钻了出来。街上的行人比起一个月前多了许多，从楼上向下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像河道中融化的春水一样涓涓流淌。
临街二楼的一扇窗户微微打开，坐在窗边的两个人都在向下看去, 看的却不是这些蓬勃的生机。
“确定是那几个？”
“嗯。”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点点头。几个月的围剿让蝙蝠们都藏回了阴暗的角落, 而剩下的这些为数不少的蝙蝠却是比之前的更加棘手。萧敬川能查到却不敢轻动的扎手点子自然落到了楚玄手里。
他这次南下早晚都是会被人发现的，索性顺路把这些钉子都拔去。敌明我暗的时候正适合削弱对方。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秦林问道。
他本来是计划着跟楚玄一同南下, 但就在楚玄临走前一天从宫中回来之后，却派给他了另一项重要任务。从距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的这里开始, 他需要与楚玄分开走, 单独行动。
时至今日，楚玄自然给他讲了蝙蝠的部分, 关于庆王的部分只略略概括, 他相信秦林也不会是个漏嘴的人。而且秦林已经被拖下水来，如果不清楚前因后果，难免对有些人疏于防范。
“以你身上的任务为主。如果做不到斩草除根, 就不要轻易动手，能逃就逃, 逃不了的时候就毁了你的任务。其他事情你自己斟酌。”
“好。”
“我先走了。”楚玄抬头看看开始慢慢暗下来的天色, 这就起身向厢房门走去：“做事漂亮点, 否则当心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秦林想要反唇相讥, 对方却已不见了身影。他不由又向楼下看了看。
对面是一户卖着自酿梅子酒的人家，一对老夫妻携着儿子儿媳前后忙碌，而半大的小孙子则欢快地里外来回跑。谁会想到这样看似普通的几人会是江湖中的煞星。
不过到了明天早上，这户人家恐怕再也不会开张了。
秦林饮尽眼前的酒，也收拾了行装下了楼，向着与楚玄离去相反的方向，向西而去。
第二天清晨时，楚玄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小镇上。虽然早晚会被发现，但晚一些毕竟还是比较好，所以办完事后立刻就上马离开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迂回过去的路线，并不打算直奔郢州，那样恐怕很快就会被人追上。现在这样左右飘忽的行程，会让对方摸不到头脑。更何况，现在这帮蝙蝠们恐怕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在明面上横行。
后半夜的时候，他伏在马上睡了一觉，所以凌晨的时候精神倒还好。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尽快找了一家客栈，定了房间好好补了一觉，让小二把午饭直接送到了他的房间。
而此时的他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一口气睡到了半下午，爬起来享用了客栈特有的美食之后，意想不到的麻烦来了……
小二殷勤地给他添了茶水，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小公子，劳烦您真是过意不去，但小店是小户生意，这饭钱和店钱是一日一结，您看您能先把今儿的银钱结算了吗？”
“这个自然……”
楚玄习惯性地答了话，但后半截话又被他硬吞到肚子里，连一如既往的淡定都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他有心想去翻他的包裹，但他有个屁的包裹。这一路上一直都是秦林在照顾他，他万事不愁只需要做个甩手掌柜。
而秦羽好像叮嘱过他带着钱……还给他准备了个袋子……被他丢哪儿去了呢……
楚玄理了理肚子里的词儿，发现没几句可以用来骂人的，而且他也不知道是该大骂秦家兄弟，还是应该抽自己嘴巴，只能愤怒地用力刷着盘子。
“小子，你轻点！摔坏了盘子，你还得多干几天！”后厨里立刻有人训了他一句。
楚玄有些痛苦。
想他堂堂万人之上一品文武大员，现在居然不得不守在水槽旁边刷盘子抵债，这要是让萧敬川知道的话，还不得把后槽牙笑出来。
他以前还总笑话二哥被大哥写了几本子的糟糕事，现在想想搞不好自己也留了数不清的黑历史。
直到天黑之后，店铺打烊，掌柜的赶了所有人去休息后，他才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却发现自己的马居然被掌柜的擅自据为己有，不知道转手卖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他一点灵感。他若是总骑着同一匹马，搞不好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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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又一次升到了半空中，避风的墙根下三三两两地散着些闲人，懒散地晒着太阳。一个少年也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阳光，然后慢吞吞地融入了街上的人群中，向着其中一个人迎面走去。
不过是跟人一个照面的擦肩而过，那少年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过街角后，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怀里的钱袋，轻轻吹了个口哨。
等秦林意识到自己卷走了二人的全部共同财产的时候，已经距离楚玄十万八千里了。他觉得小王八蛋不至于因为这个被饿死，索性也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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