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反手关上了厢房的门, 手扶在腰间的剑上，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站住了。
“坐, ”他热情相邀，然后松了一口气, 实话实说道：“你可终于来了，你要是不来的话, 我今天点了这么多东西，可是付不起账的。”
华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不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大啊。不知怎的, 他一直紧绷的弦居然稍稍松了下来。
他大踏步过去坐下, 看了看桌上摆得密密麻麻的盘子，道：“你怎么能吃这么多？”
话一出口, 他自己又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 他设想过各种再见的可能性, 他想过无数可能对他说的话，有责问有怒骂有难过……却从没想过会这么平淡过。
也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始终是无可奈何的吧。
“躺了那么久, 错过很多顿饭……”少年依然是那么斯文有礼，见他来了才开始动了筷子，还问他：“要不要来点？”
华骁盯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半晌才问道：“你就不打算掩饰一下吗？”
“掩饰什么？”
“你！”他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激怒了华骁：“你完全可以假装不认识我！你完全可以假装你不是楚玄！”
“很遗憾让你失望, 我不是楚玄。楚玄已经死了, 他受伤太重失血过多, 死在你不知道的荒郊野外了。”
虽然早就听很多人说过，但听到这话从本人口中说出，华骁还是心中一抽——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这是在提醒他当年楚玄所做的牺牲。
“你是谁！”
那少年温声说道：“我姓龙，单名一个阙字。”
“那我应该换个说法，你究竟是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华骁更是确定了——他们一起去赶集的时候，楚玄就让皇上叫他小阙。
龙阙失笑：“华骁，你现在倒是比以前冷静了很多，如果是以前你应该是会直接动手吧。”
“回答我！”
“如果我不回答，你能拿我怎样？”
年纪长了，华骁也的确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但这种稳重此时差点破功，让他瞬间回到毛头小子的冲动样子。
“楚相，”华骁再不跟他绕弯子，直接以从前的称呼叫着他，然后起身忽然单膝跪下去，扶剑深深低头一礼，又迅速站了起来：“恕华骁无理，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就问你一句——你还会回朝廷吗？”
“你说呢？”龙阙反问。
“我不会让你回来的！”华骁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既然能这么容易地就认出楚玄，而楚玄也对此也不会刻意掩饰，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种事。
即使是现在，私下里对已故楚相和上阳宫中棺椁的猜测也众说纷纭。
妖物现于朝廷，又蛊惑皇上，尽得恩宠，这不是太平盛世之兆！
“你知不知道，当年皇上为了你执意要出少阳关。所有人都反对之下，他甚至自己去推少阳关门，最后还是季葛生为他开了门。你知不知道朝中都怎么议论的？你再回来的话，皇上必然又会为了你两难！”
“我明白，我不会回去的。”少年垂目看着手里的茶杯。
“那楚相会去哪里？”华骁追问道：“会不会去西戎或者南蛮？会不会辅佐那里的君主？”
龙阙抬头看着华骁，忽然想起曾经在西戎驿馆时考虑的事——对于华骁来说，于家于国于皇上有利的，才是合他心意的人吧。
那时他就曾经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那个为了大檀殚精竭虑舍尽血肉的楚相，华骁又会怎样呢。
却没想到，居然果真有这么一天……
“也有可能。”不是为了故意激怒华骁，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会去往哪里。
华骁也不避讳：“那我今天就更不能让你离开了。”
“如果我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呢？”
“楚相文韬武略，一身盖世武功，会甘心做个普通人？”
龙阙苦笑了一下，知道无论自己怎样退让，今天恐怕不能善了：“华统领觉得自己能留得下我？”
“不瞒楚相，从十年前我得知真相时起，我就为今天这一刻做了准备，楚相可以试一试我十年操练的禁军，比起楚相的黑甲军又如何。”
听四周的动静，不光是楼下和街道上，连明月楼和四周房屋的屋顶也都布满了禁军，而且似乎有重型弓车和火|药的痕迹。
“闹市动手，影响很不好吧。”
“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华统领想留下我，做什么呢？”龙阙好奇问道。
“楚相无论去了哪里，对大檀都是极大的威胁，华骁不得已出此下策！”
华骁狠狠心道：“楚相将来在我府中做客，我自然不会亏待楚相，只不过需要挑了楚相的手脚筋，废去一身武功而已。”
“而已……庄青柳都没有做挑筋这么残忍的事，”龙阙很无奈：“那看在交情一场的份上，在我失去自由之前，华统领总该让我先吃饱东西吧。”
华骁无法拒绝，只得看着他把面前的点心慢吞吞地打扫干净后，抬头看着自己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这一笑，让华骁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华骁从未与楚玄敌对过，却也听说过他不好应付的名气，手中剑居然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你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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