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在去书房的路上, 就觉得心跳得比往常快很多。他不想让人发现他的异状, 早打发了身边人去做事了。
有事瞒着观澜……那人说的没错, 他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过观澜。
他快走了几步，扶着回廊的廊柱稍微休息了片刻，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声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不是那个沈先生今天提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件事泰然处之了。
新皇登基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贪腐案汹涌而来, 朝廷上都心知肚明，这是新皇借机清除异己。可在此之前,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王爷会是登上宝座的人, 几乎没什么人站在他那边。
于是人人自危, 生怕哪天就被吞了进去，而谢家很不幸地被卷入其中。
那时抄家入罪的人实在太多, 以至于大牢中已经容不下这许多人, 沿着恩泽桥的那条街便成了关押犯人的另一个场所。
摆满街两边的露天囚笼里, 关的都是往日的达官贵人们，如同等待被贩卖的鸡鸭一般。
那个冬天特别冷，冷得连下很多场雪, 听说不少锁在外面的人都抗不住冻死了。
他心急如焚，派人打听了几天，才打听到谢家的人被关在哪里, 不顾旁人劝阻, 亲自前往, 沿着街边一个个地看去。
那些笼子里投向他的目光都透着绝望和空洞，甚至连求饶的声音都被冻结了一般。他看了几眼就不忍再看，生怕看到往日里那双时时带笑的眼睛也被折磨至如此麻木。
终于在长街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找到了谢凡。
十六岁的谢凡套着沉重的枷镣，被铐在靠近街边的囚笼栏杆上，正坐在一地的冰雪里，仰头看着天上缓缓移动的云出神。
“观澜！观澜！”他扶着栏杆拼命地喊着，生怕谢凡实际上已经被冻死了：“你看看我！我是燕然！”
听到他焦急的呼唤声，谢凡仿佛不认识他一样，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谢凡本就生得非常干净的模样，又白得很，在雪地的映称下，这笑容如同会发光一般明亮。
“燕然。”这是他第一次听谢凡叫他的名字，那声音温柔极了：“别担心我，保护好你自己。”
他摸了摸谢凡颈间被磨出的血痕，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直奔宫中。
没过多久，谢家免官外放，举家搬离了上京，只有谢凡被他留了下来。而谢凡却始终不会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但是这件事，连常年追随他左右的府医都没有看出来，他不相信那个年轻的御医只凭号脉就能知道，可那人笃定的口气，却好像真的对此事一清二楚一样。
“王爷，”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脚步声向他快步奔来：“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燕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又挺直了身体：“我哪有那么娇气，刚刚只是在想事。”
他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谢凡，有些放下心来——不论那个沈先生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至少谢凡还不知道。
“王爷，我弟弟他不是很懂事。”
“不要紧。”在谢凡面前，他也端不起什么架子来了，只问道：“那个人是你弟弟？他叫你二哥？”
“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谢凡并不避讳。
燕然见他对沈玄的事连个解释也没有，不由摇头道：“观澜，你还是这个脾气，如果换了别人，看还有谁能忍得了你。”
“王爷想知道的话自然会问，如果不问自然是不想知道。”
燕然笑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如果连你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呢？”
虽然这些年已经相当清楚自己和燕然的关系，听到燕然这么说起来，谢凡的脚步仍然不由顿了一下。
轮值守夜是个苦差事，没有谁愿意去做。可是宫中贵人们难免什么时候就有个头疼脑热的，所以御医院里也需要每日里派人轮值。
好在这几天，大部分人倒少了这个烦恼，新来的小御医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御医总领起初还不太放心这个生嫩蛋子，但考核了几遍，这人都出乎意料的出色，便又试着让他守了几天，也没出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来。
天一擦黑，沈玄就提着灯笼去了书阁。
这里摆放的不仅有各种孤本医书，还有各种诊治卷宗。他也是找了二哥私下里帮点小忙，才得以顺利拿到这里的通行符令的。
他点亮了烛火，看了看一排排靠墙而立两人多高的书架，又把里外几间都转了转，才知道二哥说的“你去了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的天……”
景王府的马车到达定国侯府时，侯府门前正忙成一片，家丁正在管家的指挥下将一辆辆马车牵着绕到后院去。
在门口迎接的侯府家长孙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的马车，急忙分开众人赶了过来，在马车外就拱了拱手：“见过景王爷。”
“守清，”燕然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好久不见。”
管守清比燕然小两岁，因为年龄相当，从前在一起的时间也最多。几年没见，如今看着面前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燕然，欢喜得脸都有些红了。
他想说王爷都长这么高了，可这话实在是尊卑不分了，便连忙在前面引路：“王爷里面请，我们家老爷子都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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