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名御林军押着跪在阶下后, 燕然微微牵动了一下手中的绳头, 又低着头瞟了瞟周围侍立的宫人。
房间内寂静无声, 只有茶盏时不时发出瓷器轻柔的碰撞声。
半晌，燕方信才叫了一声：“燕然。”
燕然忙低头应道：“臣在。”
“臣？”燕方信笑问：“难道你现在不应该自称‘罪臣’吗？”
“回皇上，燕然无罪。”
“无罪？那你跟朕解释一下，你违抗朕的口谕杀出城外，又屠了孔英的庄子，是为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无罪？”
燕然深吸一口气：“臣……有下情回禀, 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燕方信沉着脸看着他，冷哼一声。
“是关于缠绵……蛊的。”
一听到“蛊”字, 燕方信心中一跳, 再无法淡定, 心却中无比纠结。他不确定燕然是在诈他，还是说……孔英已经找到了缠绵蛊的解药？
他瞟了瞟四周的人, 又饮了一口茶才道：“你们都先出去。”
带所有人都去了外间, 他才沉声问道：“说吧, 你都发现了什么？”
“谢皇上容臣分辩一二，”燕然直起身：“臣也是近日才得知，缠绵并不是毒, 而是一种蛊虫，服下后每月蛊虫成长一次，看起来便如同毒发一般。”
燕方信面无表情——燕然既身中缠绵, 不费尽心思去寻活命的法子是不可能的, 就如同他当年一样。
“缠绵一事在朝中议论纷纷, 臣知道皇上大为困扰，机缘巧合中得知，孔将军为了救淑妃娘娘，不仅暗中寻到了另一块缠绵母蛊，而且还找到了高人，能解缠绵。”
“能解？！”燕方信惊讶出声。
“是。孔将军挟私怨绑了我府中长史，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尝试除蛊之法。臣想为皇上分忧，一时心急，不及禀告皇上……”
燕方信冷笑：“你是为了替朕分忧，还是为了自己？”
燕然似被说破心事：“臣……臣还年轻，臣还不想死……”
“也罢。那个能解缠绵的人呢？”燕方信努力让自己镇定，心头却紧绷着一根弦。
如果真的有除蛊方法，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不再像一个怪物一样活着。
“那人提前潜逃，臣已经命人着力追捕，想是很快就能抓到。”燕然顿了顿：“另一枚母蛊，就在臣的怀中。”
燕方信几乎不经思考就立即起身，向燕然奔来。他不能容忍有另一个人拿着这种东西，尤其是燕然。
燕然直起身来，屏住呼吸看着燕方信距离他越来越近，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燕方信的手伸进他怀中时，燕然的双手猛地挣开绳索，同时也抓住了对方的衣襟。
燕方信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母蛊上，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燕然的动作。
燕然就势向前一扑，一手将他压在地上，果然在前襟下摸到一块坚硬的东西。
“大胆逆贼！”燕方信从惊恐的喉间挤出一句话，立刻明白了燕然要对他做什么。
可他又哪比得上燕然年轻，还不等他挣扎起来，便觉得胸前一阵撕拉血肉的剧痛。
燕然一击得手立刻后退，在对方扑上来之前，一翻手腕，那柄雪亮的匕首狠狠地扎在还连着血肉的母蛊上。
无数裂纹从匕首尖下蔓延开，那泛着淡粉色光芒的温玉慢慢暗淡下去。燕然再次发力，眨眼间将尚在玉中蠕动挣扎的母蛊刺了对穿，浅蓝色的液体从裂纹中流了一地。
外间的人听到里面巨大的撞击倒地声，也都涌了进来，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都僵硬驻足了。
燕然心中狂跳，喘息着抬了头，也不由骇然。他一心毁了蛊玉，居然没注意到燕方信之后再没有扑上来。
此时抬头看去才悚然发现，自失了那蛊玉，燕方信如同泥塑雕像一般定住不动了，只有眼珠在盯着自己的手。
而他的手也仿佛陈旧的泥像一样，裂开了一道缝，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什么闪动。
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更多只扇着斑斓双翼的蛊虫从燕方信裂开的手指上爬出，那缝隙越裂越大，甚至连他的脸颊、脖颈上也开始如剥落的墙皮一样。
皮肤掉落裂开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蛊虫爬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母蛊的压制，爬出的蛊虫啃食着血肉迅速成长，而后翩然起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扑向了呆立在门口的众人。
觉得手中仿佛有什么在蠕动，燕然低头，见那母蛊流出的液体中也有无数透明的蛊虫在蠕动，而后迅速成长。
“退出去！退出去！”燕然一面疯狂地舞动匕首，一面咆哮着。
林文看着手中的东西，有点发愣。
他认得这玩意，是二公子的随身玉箫，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突然凭空被召唤来？
几位公子我行我素惯了，做起事来都莫名其妙。
林文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生怕又掉下一个三公子来。
“发什么呆，给我。”谢凡低声说。
有谢凡在这里，林文也不怕搞什么小动作了，便低声问道：“二公子，王爷进去有一阵子了，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谢凡也盯着永乐宫的门口，心中有些不安。他不安的却不是在燕然是否能成功，而是在弟弟身上。
他知道小阙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而这一次小阙只是让孔英白白打了他一顿，逼着燕然出城救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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