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期和翟明在后面不咸不淡地聊着天。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安宁觉得自己快要飞升了，两只脚下面就像生了根一样抬不起来。他努力地想思考些什么来分散精力，可脑子根本不会转了，只能竖着耳朵听后面两人说话。
一个不留神，迎面撞在树上。
身后传来翟明的怪叫：“我的妈，还真有会撞死在树桩上的兔子。”
晏归期急忙快跑几步接住了瘫软下来的安宁：“第一次跑这么远，已经挺好的了，累了就歇会儿吧。”
安宁累得不想说话，一屁股坐在树下。
翟明把拐杖放在一旁，凉凉地说：“是，跑得真远啊，真快啊，我这个瘸子都快跟不上了。”
“别拿安宁跟你比，他不习惯这种事，慢慢来。”晏归期熟练地为安宁揉捏着手脚。
翟明瞪眼看着他们：“你就惯着他吧。他把你越教越傻，你把他越惯越懒，你们还真是绝配。”
晏归期欢喜地反问：“真的吗？”
翟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归期耳朵里只听到了“绝配”两个字，只觉得四大皆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安宁飘出去半截的灵魂终于被晏归期揉捏回来了，一口气喝掉半袋水，想着接下来遥遥无期的路程，心都凉了。
“剩下的……明天再跑行吗？”安宁极力放低姿态恳求着。
“不行。”
连晏归期也为难：“安宁，很快就跑完了，没事我陪你。”
“是很快，”翟明真是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照这个速度，跑到天黑正好跑完今天的份，睡一觉，明天早上接着跑，你说是不是挺棒的？”
安宁绝望了：“我自己跑就行了……你们能不能别跟着我，念望从昨天晚上就不见了，你们去找他一下不行吗？”
“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吗？回头自己就回来了。”
“我也这么大个人了……”安宁弱弱地抗议。
“你不一样。”
“还是去找一下念望吧。”安宁之前只是冷不丁提了一句，如今缓过一口气，倒真的是有点不放心：“要不然我去找找他吧，你们回村子里，看他有没有回来——归期，你也回去，我……找念望还有点事想问。”
晏归期原本打算跟上去的，却被安宁推着坐下。他从不违抗安宁的命令，眼看着安宁的身影消失在薄雾里：“安宁看来是真的不想跑啊。”
“你就惯着他吧。”
晏归期盯着那个方向，半晌才问翟明：“那个念望……也有补天石，安宁会不会觉得他比我好啊？”
翟明很想损他一顿，却见他一脸失落，不耐烦地取了拐杖回身就走：“不会。”
“真的吗？”晏归期追上了他：“那你说安宁会不会跟我成亲？”
翟明压抑着怒火：“会。”
“你之前说的白日宣淫到底是什么，给我讲讲呗。”
“滚！离我远点！”
“那你知不知道，成亲的时候要做的要紧事是什么事？”
“滚你娘的！离老子远点！”
听着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溜边躲在树后面的安宁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疼得有些发抖的双腿，才慢慢将手抚在一棵树上，询问了念望的去向。
秋凋山上很安全，并没有大型猛兽，念望也不是无自保能力的人，他担心的只是念望一时情绪激动，做什么错事。
跟主人分离了上千年，纵然是念望那样有分寸克制的人，也有些走火入魔了。
有了林中万物的指引，安宁很快找到了念望，却是在他没想到的地方。
忘归泉。
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个曾经的禁地。
禁地早已不是禁地了，杂草丛生，藤蔓遍地。他在玉石阵外略站了站，绕了过去，果然见念望坐在忘归泉边，怔怔盯着泉水发呆。
听到脚步声，念望转过身来：“偃师大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
安宁也不多问，失去双眼后，他很多时候也不得不依赖声音，从没想过会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
“在想从前的事吗？”
“是，在想着主人两次把我从这里救出来的事。”念望的嘴边浮现着满足幸福的微笑：“一直忘了跟您说了，我的主人名字叫双舟，晏双舟。”
“双……双舟？双字辈！”安宁失声惊呼。
“是，我听说后来‘双’字从族谱上除了名，”念望看着水面：“就是因为我的主人。”
安宁脑中有些乱。父亲的确说过，曾经有个人跟他一样，能听见很多东西在说话，就是“双”字辈的，后来被族谱除了名，也不再有这个字了。
他一度不理解，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如今看来，因为这个晏双舟而导致一族覆灭，这种罪过远不是除名就能抵消的。可如今人已无迹可寻，也没有别的办法。
安宁从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念望的主人。
“你之前跟我说，多少也该放下从前的事，”安宁笨拙地试图安慰念望：“更久之前的事了，你也不要再想了。我……我会尽力帮你找到他的。”
“谢谢您。”
“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一双眼睛，我虽然用不了，你应该还是可以的。”
“谢谢，不用了。”念望摇头：“虽然这样说可能会冒犯您，但我并不想见主人之外的其他人。”
安宁心中轻叹一口气——念望比他想象中还要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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