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精拿到手之后，化蛇果然信守承诺，托朋友送了沉木过来。
有念望在，安宁只画了图纸，稍作指导，没有亲自去动手。更多的时间里，他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起伏的海面发呆。
晏归期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丢下手里的活，陪他坐在海边一起不言不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一点点地往安宁身边挪，一直挪到跟安宁挨得很近。
不等他说话，安宁自己就把头靠了过来：“归期……”
“我在呢！”晏归期听他话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慌忙应着：“我一直都在。安宁，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那个化蛇为难你了吗？”
他记得，安宁跟化蛇去辞行之后，就变成这样恹恹的样子。
“没有，他无意间跟我提了一些从前的事。”安宁看着远处的海浪夹着白色的泡沫，一直翻滚到距离脚尖不远的地方，又退回去，慢慢说：“关于补天石的事。”
“又想起秋凋山上的事了，是吗？”晏归期小心问。
“不止如此。归期，化蛇说，补天石是那两名偃师炼化而成，又被长久地分离，所以怨气极大。如果想借助你动用其中的力量，要以万千魂魄做祭祀。”
安宁叹了口气：“可是我看到的书里，没有半点关于这些内容的记录，反倒只提到永恒、永生……你说，这些内容是什么时候被抹掉、替换的呢？”
晏归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会不会是在传下来的时候，被漏掉了，或者抄错了？”
安宁苦笑摇头。若真是遗漏，倒也罢了。而且如果是抄错，错上一字一句还算正常，可所有内容都被替换了，那就很不对了。
他之前的疑惑猜测一点点清晰，似乎与真相只差了一层窗纸。他想要捅破这层窗纸，必须要找到晏双舟，亲口问一问。
可是他又很怕，怕问出来的事情跟他想的一样——他没法面对这样的可能，没法想象自己的族人被人当做跨越了几千年的渺小棋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纵然能杀了对方，可一切早已无法挽回，杀一人的愤怒怎能抵挡全族人的性命。
那时，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矛盾，甚至想逃开，想回避面对真相的可能。
“归期，陪着我……”安宁喃喃低语，紧紧握住了晏归期的手。
两个月后，沉木飞鸢终于完成，翼展几丈长，承载他们四人绰绰有余。安宁将轻石的石眼镶嵌在飞鸢的眼眶里，又滴了血在石眼和沉木相接的地方。
虽然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木头，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飞鸢活过来了。
在他们做好飞鸢之前，化蛇就让人叫了毕方过来。他们在山洞下面的地洞里躲了半天时间，待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海岛上方一片光华散去，再没见到化蛇的身影。
高空的风呼呼地吹过耳边，念望在最前面驾着飞鸢。
安宁被晏归期扶着坐在后面，他低头看着下面仿佛毫无波澜的海面，时不时有云雾从脚下擦过，逗留了数月的小岛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而身边翟明的身影也从清晰可见慢慢地变成了模糊一团。
生灵之地就此远去，就像一场梦一样。
回到秋凋山时，已是深秋时节，整个村落已经跟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从巨舟里带出来的木甲人都基本都已经修理完备，活动自如。
安宁在出发之前就详细地布置好了任务，此时回来看，所有房屋都已经修葺一新，甚至连荒芜了许久的田地也重新开垦起来。
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在安宁眼中，仿佛是两百年前的村庄又活了过来一样。
一路走过去时，忙碌的人们都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一瞬间他居然有种错觉，仿佛从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梦，就好像……他已经顺利地接任了族长，如今族中一切安宁，岁月平淡。
他驻足田间，慢慢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默默离开。
他们曾经在鬼哭洞那里停留过几年时间，每年的同一时日都能看到那个黑点从高不可及的地方一闪而过，然后没入不知哪里的虚无中。
起初几次，念望还会提前乘上飞鸢等着，企图能有机会登上去。尝试几次之后，他也放弃了，却给安宁带来了一个没想过的消息。
“偃师大人，那座宫殿……在长大。”
安宁起初以为念望一时眼花看错了，可等到第二年时自己上去查看的时候，才确定了，那宫殿真的在长大，比起第一次他见到的大了不少。
仿佛是一个活物一样。
而且从下面看去，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样子，可那里根本不像是一座宫殿的样子，有什么遮天蔽日的东西，将那里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
惦记着曾经梦里的未知恐怖，安宁没敢冒冒失失地直接过去，而是日日呆在藏书阁里。
晏归期给他送饭过去的时候，见四处铺的都是画好的图纸。
“安宁，这中间画的是咱们的飞鸢吗？”
“对。”安宁头也不抬，一手执笔，一手细细摸索：“上面危险重重，我需要把飞鸢改进一些地方才好。”
晏归期见他摸索着画并不方便，忙上前扶住他的手：“你看不见，需要我来帮你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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