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期侧脸看了看安宁，想问安宁能不能看出来对面两个人是什么东西，又想起来这里是生灵之境，连安宁也分不出真人假人。
他这一转脸间，那老人已经颤巍巍地开口了：“几位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没人开口跟他搭话。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出现了两个看起来如此正常的人，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
尤其是这两个人虽然说着他们都熟悉的官话，身上的衣着却是早古时期的样式。
察觉到几人的紧张，那老人又揖了揖：“几位客人不要慌张，我们是久居于此的人。”
他叹了口气：“也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方才听过客人们交谈，多少学了一些，也方便跟您们尝试沟通一二，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老人家，敢问住在这里的人还有很多吗？”答话的人是安宁，其他几人自然没有什么疑问。
“是，有很多，只是怕惊吓到几位客人，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来，还请不要害怕。”老人垂了垂微弯的后背：“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说，我毕竟也上了年纪……”
似乎真的累坏了，没等人回答，他就吃力地屈腿坐在了地上，然后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也不声不响坐下。
对方摆出了这个毫不戒备的姿势，安宁退了几步也坐下，又扯了扯身边两人的衣摆：“既然老人家诚意邀谈，晚辈却之不恭。”
他摸了摸身上：“老人家需要些吃的吗？”
“不了，”老人拒绝了他的好意：“公子也不用费心试探了，我们都吃不上这些东西了，不过是行将就木的怪物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下去了。”
“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安宁忙关切地问：“有没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忙？”
翟明飞快抬眼瞟了晏归期，晏归期立刻会意地在安宁背后捏了一把——他们都知道安宁是个软心肠，可对方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别被人三言两语就圈进去。
安宁忍了忍才把吃痛的声音咽下去，拽过晏归期的手，仍然向对方说：“虽然我们人不多，但如果有帮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晏归期的手不动了——他熟悉安宁，自然知道安宁不是那种喜欢交浅言深的人。
“那我先替大家谢谢公子了。”那老人在原地向他深深低头致谢，又叹了口气，才低声说：“说来您也许不信，我们已经活了上千年了，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曾经是天子近侍，因为追随天子登天求仙，一同被带来这里。”
“敢问您说的是哪朝天子呢？”安宁问。
翟明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这个傻子终于学会忽悠别人了。
“很久前了，周穆王周天子，公子知道吗？”老人见安宁点头，才继续说：“当年天子在昆仑拜会西王母，得遇仙缘，经人指点造了这里，在垂目之日飞升，却没想到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周天子用树造了这里吗？”
“不是，这里曾经是一座可媲美皇城的地方，如今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带上来了一样东西。真是成也此物，败也此物。”
“什么东西？”
“东皇钟。”老人的手虚虚指了指天上：“西王母所赠，说是只有凌空飞升到天上时，才能使那钟苏醒，撞起东皇钟，天上的仙人便会下来迎接我们，可没想到，我们上了天之后，迟迟没有什么仙人来接应，反倒是一切都变了。”
这次没等人再发问，老人便继续说下去：“起初是塌了一间屋，当时本就人心惶惶，乱了很一阵子，死了不少人。后来我们发现，不光是搭建房屋的石头和木材，除了我们之外，所有的东西都在渐渐地化成灰，只有铺在最下面一种叫做沉木的木头疯狂生长，这里才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你们呢？”
“公子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吧。”老人向前伸手给安宁看：“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活着，还是也被沉木吞了。”
几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只见那手虽然还能维持模样，可掌心的纹路却清晰的是木头的纹理。
老人收回手：“不光是我，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这样，只要沉木还活着，我们就能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晏归期头皮发麻，他想起来神木村的人，似乎也是这样与树成为了一体，不死不活。
在他手中，安宁的手指甚至都没有动一动，仿佛没有听到这样耸人惊闻的事。
“老人家，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安宁声音柔和：“对您的遭遇我很同情，不知道我们有哪里能帮得上您的，事情的关键在哪里？沉木？还是东皇钟？”
“可以说都是，也可以说都不是。”
“老人家，我不明白。”
“公子有所不知。这宫殿之所以能飞这么高，就是靠这沉木带的，但沉木想飞这么高，必须要有轻石相助。所以能就我们脱离苦海的关键，不在沉木，也不在东皇钟，在那颗轻石上。”
“轻石。”安宁低语：“这里的轻石丢失了吗？”
“没有，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丢了的话倒还好找——它被怪物藏起来了。”老人从身后年轻人手中接过一样东西递过来。
念望过去接了，递到安宁手里。四人心中都狂跳起来，却谁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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