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儿子的畏缩，凤铮拍拍他的脊梁，示意他淡定，湛世英大概也觉察到了他们母子的窘迫，就座后，服务生拿来餐单，他马上小声询问是否有汉语的。
服务生面露难色，还是凤铮帮他解了围，从他手里接过餐单，翻看着说：“不用麻烦了，我看得懂。”
韩越这辈子都忘不了在母亲用熟练的美式英语点菜时，湛世英跟服务生以及附近的客人露出的震惊表情，那一刻的母亲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漫画里的传奇人物，他心里的自卑感一扫而空，觉得这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菜上来了，母亲帮他摆好刀叉，说：“不用紧张，就像在家里那样吃饭就好。”
于是韩越用平时母亲教他的方式拿起刀叉，照吃西餐的礼仪慢慢吃起来，途中他看到小恶魔那张天使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这让他涌起了某种满足感，多年之后他回想起来，明白了那是属于孩童的虚荣心——他要赢得湛路遥的爱，首先就要先赢得他的尊重。
这顿饭吃得非常微妙，湛世英似乎感觉到凤铮的不悦，席间不断地找话题来聊，凤铮只是淡淡地做了回应，吃完后，她问韩越。
“儿子，好吃吗？”
韩越看看坐在对面的两父子，反问：“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
“妈，我们以后不要来了，我觉得还是你做的西餐好吃。”
“good。”
凤铮拍拍儿子的肩膀，作为对他的奖励，然后对湛世英说：“湛先生，你都听到了，虽然我不介意来这种高级餐厅吃饭，但我跟我儿子还是更喜欢吃路边摊，谢谢你今天的招待，不过我想我们今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她站起来，将湛路遥送给韩越的古董小怀表跟两人份的饭钱放在桌上，牵着韩越的手离开，半路韩越特意回头去看，就看到那一大一小两父子还坐在座位上，他们的表情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呆若木鸡。
于是他做了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动作——用手扒住下眼睑，吐出舌头，冲湛路遥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出了餐厅，坐在回程的车上，他问母亲。
“妈，你以后真的不跟湛叔来往了？”
“是啊。”开着车，凤铮平静地说：“他瞧不起我，我不在意，但是让我儿子不开心，我不能忍。”
其实他没有不开心，就是跟小恶魔相处得不太愉快，还有就是在刚进餐厅时有点小紧张，但是在看到小恶魔吞鸭蛋似的表情后，那点不愉快跟小紧张就转化为自豪了。
“可是湛叔很有钱，人也好，你甩了他，下次可能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切，有钱算个屁，我要是为了钱，当年就不会逃婚了。”
“妈妈，你以前很有钱吗？”
凤铮笑了，没有回答儿子的提问，而是说：“小越你记住，去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要有格调，你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就要先自重。”
“好。”
韩越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往后看，有点遗憾地想以后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小恶魔了。
小恶魔是很坏，但每次看到他吃瘪，又会感觉好开心。
也许妈妈说得对——欺负弱者算什么？打败比你强的人，那才有胜利的快感。
韩越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二天他就又见到了湛叔跟他的小恶魔儿子，湛叔是来跟凤铮道歉的，而小恶魔是来找他诉苦的。
小恶魔今天穿了件杏黄色的休闲连帽衫，双手插在衣服前面的兜兜里，帽子半搭在头上，露出微卷的刘海，当时韩越正坐在餐馆旁边的员工休息区看漫画，一抬头，就看到小恶魔堆起的可爱到爆的笑容。
韩越忍不住歪头看看他屁股后面，觉得他没有恶魔专属的箭头尾巴，简直是太不科学了。
“昨天爸爸打我了，因为那家餐厅是我帮他选的。”
小恶魔撸起袖子给他看，上面有红指印，他鼻子也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大哭导致的，不过在见识过他的演技后，他说什么韩越都不信。
目光落回漫画书上，他不咸不淡地说：“下次你被我妈打，就知道你爸爸有多温柔了。”
“你妈妈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啊？我爸爸说她的英语说得超地道的，而且她一定出身很好，她那份自信是骗不了人的，她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在玩装穷的游戏？”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们猜拳好吗？你输了就告诉我。”
小恶魔无视他的冷淡，硬是拉过他的手邀请他猜拳，韩越很想拒绝，可是在他开口拒绝之前，拳头已经鬼使神差地亮了出去。
小恶魔出的是包袱，所以他赢了，开心地在原地又蹦又跳，又拉着韩越的衣袖说：“你输了，快说快说。”
虽然知道他是恶魔，但是在韩越看来，这样的小恶魔还是很可爱，如果知道秘密的话，他一定会说的，问题是有关母亲以前的事情，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不能说不知道，那会被小恶魔嘲笑的，所以他只好说：“我又没说输了就告诉你。”
“这样啊……”小恶魔歪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怀表递到他面前，“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告诉我好吗？真的，我超好奇的。”
那是昨天小恶魔送他的小礼物，所以韩越不客气地接过来，放进了口袋，小恶魔立刻堆起笑脸，央求他，“告诉我，告诉我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给你礼物了呀。”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韩越抬起头，强调说：“昨天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拿我的东西送我，还要我的回报，太奇怪了。”
“你这个小怪物！”
以为韩越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小恶魔生气了，嘟起嘴巴伸手推他，韩越被推倒在地，他也生气了，爬起来推回去，叫道：“你这个小恶魔！”
就这样，两个孩子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打了起来，正打得激烈的时候，湛世英从餐馆里出来，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小恶魔不顾得再跟韩越打架，追着父亲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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