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的灯光伴着日光在流淌，像清悠悠的湖水一样漾开，一支抒情的钢琴曲从门缝中蜿蜒出来，盛着半杯残酒的酒杯晶莹闪烁，如同湖中被搅得零碎的浪光。
白简如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刚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如同黑色弯曲的蛇一样钻进颈窝。
他的房间布置精致，一面圆弧形的落地窗将广袤无垠的宇宙嵌在墙壁上，正好成了一幅昂贵的壁画。
他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宇宙，被光海太阳照耀的一面色彩斑斓，隐藏在黑暗中的一面却不为人知。
他的目光深得藏在黑色的水底。
门轻轻的一响，被推开了，门口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简如，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谈？”
“一件大事。”
白简如起身回头，门口正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银发男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灯塔防卫队独有的黑色军装，胸前白底青色的星岛徽章上多了一座暗红的高塔，腰上的黑皮束带上别着一把枪。
男人名叫宗玉邻，是现任灯塔防卫队的队长，在原先的队长许九寿死后接过了灯塔防卫队的工作。
“多大的事情？我刚刚从最高理事府出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给催回来了。”宗玉邻埋怨着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这破塔上什么也没有，我还打算在厄城多待几天。”
宗玉邻已经一百岁出头了，他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打理得整洁风流，精心修理过的胡须勾勒出脸颊硬朗的轮廓，不算出挑的长相在添上几道颇为沧桑的皱纹后，也有了不少成熟的味道。
白简如迈开步子，把门关上，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没有扣好的衬衣露出嶙峋的锁骨边缘。
“怎么？汪赞成又有什么脏活累活要交给你了？”他拄着沙发软绵绵的背，隆起双肩像耸翠的小丘。
“倒也不是，”宗玉邻挥挥手指，像是要挥开什么晦气的东西，“还不是因为小银河冰带的事吗？海盗劫船我们给他促成了，但谁知道后边还有血石病这一出呢。总之呢傅愈那边是缓过来了，事情如今是办砸了，可这也不赖我们，他就是没地撒气拿我过去当出气筒呢。”
白简如低头一笑，尖尖的嘴角提高，他拍了下沙发背，直起身：“咱们这位汪大理事长如今也不是那么如意了。”
区区一个四岛联盟就这么纠缠了整整五年，如今还是吃不下去，白简如慧眼独具，汪赞成这出戏恐怕马上就要戏终人散了。
“他不如意，拿我撒气？”宗玉邻扁扁嘴，像是后劲上来了越想越气。
白简如拍拍他的肩：“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当初他搞暗杀，除掉了薛钟和傅显，又逢人就夸海口、许诺言，最后又不兑现。这不才搞的人心异向，连傅愈那个毛头小子和半路出家的齐至正都对付不了吗？”
宗玉邻并不蠢，他深知五年前的事也算是一场反叛了，这事成了八成，却还有两成干吊着，一吊就是五年。
死灰也会复燃，星火也可燎原，未尽的事情就不算结束。
他五年前愿意跟着汪赞成一起反叛，不就是因为他许了自己一个防/务部部长的位置吗？
可现在呢，他还在灯塔上守望噩星。
他叹了一口气，有几分无可奈何：“熬着吧，等汪赞成的戏台塌了就行。”
白简如抬起自己的酒，晃晃悠悠的酒血色浇成的一般，掣动着光焰，火灼得炽辣，他目光悠然自得地落在窗外：“不必再等了，我们可以送他一程。”
宗玉邻瞧了他一眼，收起了那股漫不经心的玩笑劲儿，认真说道：“我们也算是和他一起共事的，如今他还没有完蛋，这点忠诚我们还是要讲的。”
“忠诚”二字一入耳，他那笑意阑珊的眼睛，耀芒锐敛，阴沉入水，和煦的风拂刹那间被卷入了深潭般，凛冽慑人。
这仿佛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白简如一口也未尝，便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流利地转身，踱到落地窗前，将未拢合的洋红纱幔扯出一段星空的留白。
半面窗，浮现着万星的憧憧乱影，囊括了到森森然的一穹晦暗。
遥远的日辉与咫尺的灯火研磨出他颀长的影，反投进屋内，像水在淌，像蛇在延。
白简如开口了，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唇齿之戏，就连笑也没有了：“忠诚？和汪赞成讲忠诚？那倒大可不必，他自己就是一个没有忠诚可言的赌徒。”
“何况你一定猜不到，我在环外星域遇到了谁。”
语气浅浅淡淡的一句话，也像水在淌，像蛇在延，让人听进耳中不那么舒适，如饮冰在喉。
宗玉邻靠着沙发上黑绣缎子的靠枕，枕面上金丝玉缕密密匝匝地梭开，绣着很古典的戏水浇兰鹧鸪一对。
他意识到了白简如的不快，简单地问道：“谁？”
白简如沉默了片刻，望着层层叠叠的星星，像群山，像揉碎的波光，那一点一点的微芒，簇成万家灯火般的景象。
“是顾戴寒，我遇到顾戴寒了。”
那张长着蓝色眼睛的脸跃进宗玉邻的脑海里，是薛钟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传闻她已经死掉了。
“她活着又怎样？她手中没有实权也没有军队，在噩光会也说不上话，就连完整的学业她都没有完成，你不会以为她可以掀起什么风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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