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浴室门外的乔逸之，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扇把两个人隔开的薄薄的木门，一时甚至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几年不见，姜凌……像是换了个人，已经全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姜凌的样貌，因为消瘦急剧的改变了——
虽然他原本也很瘦，但瘦得健康而精干，薄薄的肌肉紧实有力的附在颀长柔韧的骨骼上，像是阳光里一棵朝气蓬勃的树。
就算在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沉默地一动不动，也能让人感受到隐藏在安静中，旺盛的生命力。
但现在，这股难能可贵的生命力，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抽干了：
他的皮肤干涩。
眼窝青黑而深陷。
全身上下，字面意义上的“没有一点肉”，乔逸之把他抱在怀里，甚至害怕他尖锐的骨骼会穿破那层仅剩的薄薄的皮肤戳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完全改变了。
在乔逸之的记忆里，姜凌的情绪总是最稳定的。
甚至这个世界上仅剩一个亲人去世的时候，都不曾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悲哀。
仿佛他情绪的变动幅度，天生就比一般人狭窄。
这样的缺乏波动，让他格外地带上了一种颇有“贵族感”的冷静与沉着。
在一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十几岁少年中，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然而现在，这一份宝贵的淡定，像是随着肌肉一起消失殆尽……
他变得尖锐，缺乏耐心，甚至……在某些时候看来有些……
疯狂。
和印象中的那个“云上之人”的姜凌一点都不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一扇门，不但将两个人隔开，也冷却了重逢爆燃的热度——
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都开始觉得，这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重逢，和自己重逢的，也仿佛不太像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
那感觉，像是一个长久而遥远的梦，突然走到了尽头，睁开眼看到现实——
现实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地鸡毛。
等姜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乔逸之也把自己收拾好了。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虽然才刚经过激烈而亲密的接触，但他们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已经分手”了的……好多话都还没有说清。
姜凌害怕刺激，不敢开口问。
乔逸之怕一句话说不好，惹他生气，又把浴室门甩上——哦，不对，这下恐怕是要被直接丢出门外去……
两个人都期待对方先开口，一时陷入过分默契的沉默。
尴尬的令人窒息。
姜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乔逸之却只是在看姜凌——这会儿安静地坐着，又像和记忆中那个令他心动不已的班长重合起来了……
然而还是有一点不像。
比如以前的姜凌无论什么时候，几乎都是周全妥帖、滴水不漏的，日常时候，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头发都没有擦干，就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乔逸之的目光像是被这海藻一般湿漉漉的头发缠住了，一直盯着姜凌的发梢，看水珠在发梢的尖角上聚集起来，越聚越大、越来越重……终于“啪”地落下来，飞快的顺着锁骨的线条钻进浴衣并不严密的领口里。
乔逸之便绷不住了。
也不管眼下合不合适，随手抓过姜凌搭在沙发上的浴巾，兜头罩下去：“怎么头发都不擦干就出来——几年不见，生活能力退步了？”
姜凌甩了门，自己先后悔。
生怕乔逸之少爷脾气上来，一个不高兴，提着箱子就走——他贴在门板上听，水声太大，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要把水关起来，又显得太过刻意……
只好急匆匆的出来。
——但这种事情，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别别扭扭地堵了乔逸之一句：“要你管？”
“我……”乔逸之觉得面前坐着的简直不是个人类，而是个浑身的刺都笔直支楞起来的小刺猬。
他一个众星捧月着长大的少爷，从小到大只有人哄他，哪有他哄人？——尤其这种气压气温双低的场合……
如果不是姜凌，他恐怕早就东西一扔，转身就走了。
现在虽然耐着性子不走，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按捺着脾气，继续给姜凌擦头发。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姜凌露出来的一截脖子，纤长、优美、洁白，向前微微的低垂着，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乔逸之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俯**贴上去。
姜凌猝不及防，吓一大跳，原地几乎是小小地蹦了一下：“干，干嘛？”
乔逸之在他身后用力地搂紧他，舔舐着他的后颈：“阿凌，我好想你……”
姜凌看不到乔逸之的表情。
幸亏看不到。
光是乔逸之这样带着颤的语气，就已经足够在他的心尖上开个洞了。
他几乎本能地就想要立刻投降。
立刻原谅。
立刻抱住乔逸之安抚——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但是他咬牙忍住了。
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这样没有底线。
他冷哼一声说：“想我？想我的话，这么多年，连社交媒体上的留言都没有一个？”
搂着他怀抱僵滞了一下，乔逸之特有的委屈屈的音调响起来：“那个，是我妈妈……”
姜凌根本没有办法把这种语气，和现在乔逸之那张失去了婴儿肥、宛如希腊雕塑一般的面孔联系在一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哦，mother's boy.”
乔逸之的话便又戛然而止。
于是这彻底无法可想。
乔逸之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开口才对——或者该怎么开口，才能最少让这个谈话继续下去……
正不知所措，已经被姜凌挣脱，并且用力地推开了：“行了行了，”姜凌不耐烦地驱赶说，“别折腾了，再擦要把我擦秃了——现在都几点了？”说着探身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都十点多了，该上课上课，该干嘛干嘛去吧。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要忘了，总不能飞跃了太平洋，就消磨在我房间里给我擦头发吧。”
乔逸之被推得一个跌咧，猛地愣住了：
昨夜太仓促，光线又黑，一直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姜凌伸出来的手腕上，有一个皮和金属制成的手镯。
姜凌是从来不在手上戴东西的。
觉得麻烦。
这个东西也完全不是姜凌会喜欢的风格。
所以……
为什么姜凌会戴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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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凌戴的是他当年买给乔逸之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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