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到的话都差不多要说完了，可是面前的霍尔内特先生仍是垂着眸一言不发，这令他愈发慌了，他搜肠刮肚地想再找出什么振奋人心的话来，却发现自己的大脑已经成了一块被拧干的海绵，虽说挤一挤还能有两滴水，但“人生若只如初见”，“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些古代用来形容兄弟情的话，他还没想出来该怎么用这里的语言表达。
正在冥思苦想时，他忽然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盖伦。”霍尔内特先生抬起头来望着他，先前的倦容虽然尚未完全消退，但笑意却在悄悄舒展：“谢谢您。”
“啊，那个，请不要用敬称啊……”他见对方已经不再沮丧，也总算跟着放下心来，然后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的脸看似乎不太礼貌，继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却又没法解决，只能在桌下绞着手指，赶在脸一并烧起来前移开视线：“对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本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再次的胡言乱语，可是霍尔内特先生刚放松下来的神情顿时再次变得严肃，令他不由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问题：“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
“在您可以出院时，医院发了消息让我来接您，可是等我到了以后，前台的实习生告诉我您已经离开了，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军部要求我去处理暴乱的消息，并给我发了钟楼的视频。”霍尔内特先生像是没听见他的蚊呐：“结果您居然出现在那里。”
在霍尔内特先生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像正在被融化的冰块一样，冷汗直冒并被无限缩小：“我去酒吧了。”
“……酒吧？”
霍尔内特先生眼神一凛，看得他浑身一颤，就像被老师当场逮住的顽童那样心虚：“因为……”
话还没有说完，他放在门口鞋橱上的光脑突然“滴滴”一响，伴随着“您有一封来自安德烈.赤利罗丝”的消息的提示音响起，霍尔内特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黑了：“请继续。”
“有人让我去接安德烈.赤利罗丝，因为他在酒吧喝醉了。”看着默默散发冷气的霍尔内特先生，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以缓解自己发紧的咽喉：“我在医院里的时候认识了他，他教我使用这里的语言和文字，还有使用光脑，这个光脑也是他借我的。”
萨尔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而这只令他觉得越发紧张，连带着浑身上下都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泵出的温热血液加压升温，直到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先前在钟楼上敲响钟声那一刻的灵感力在此刻似乎又一次地苏醒，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可以被感应到的磁场，只是可以被感应的频率忽高忽低，始终难以被掌握，而此时他的“磁场”似乎被不受控制地开到了最大，现在的他甚至能感受到萨尔身边的磁场，以及两种磁场相互吸引所产生的，彼此之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不由地想要靠近，与此同时，萨尔也抬起头来，眼神中也带来几分散乱迷茫。
就像是醉酒那样。
“安德烈是我的朋友，和霍尔内特先生是不一样的。”他盯着萨尔.霍尔内特的脸，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后者面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关注，看着对方冷毅的神情一点点被惊慌所取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飞快地撞击着肋骨：“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潜意识促使他的双手抓住了萨尔的肩膀作为支撑，努力嗫嚅着挤出艰涩的话语：”能认识您，真的好开心。“
“警告，检测到餐厅内精神力波动超过安全阈值，已释放安抚性气体。”房间里响起了冷漠的电子音：“即将启动空气循环。”
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淡了空气中涌动的力场和兴奋的灵感，逐渐恢复的理智让他一下子松开了手，现在他完全被倒灌的羞耻感淹没了，而后又慢慢地翻上了一种不详的失衡感——
又要开始发作了。
要避免情绪激动，否则会激发患者自我保护机制，又或者表现出暴力倾向……在这时安定剂的使用是被允许的——在破碎的记忆里，惩戒之人如此嘱咐着她的下属和后辈们。
“抱歉，有像是安定剂之类的药吗？”他把开始发抖的手背到身后：“我可可能有点兴兴兴奋过头了——”牙关已经条件反射地咬死了，抢在双腿一并失灵前他踉跄着，直挺挺地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头上那盏吸顶灯似乎隐隐有了无影灯的形状，但这即将成形的妄想很快便被打破了，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能闻到那双手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也就逐渐安下心来：“霍尔内特先生，谢谢您。”
“平时您一直都叫我萨尔。”
“好的，霍尔……萨尔。”在一片静幂的黑暗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能不能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天？”
“就是我在那个陌生房间醒来的那天，我从楼上掉下去了，之后您救了我。”
“能不要用敬称吗？我和您年龄相差并不大。”
“可是霍尔内特先生自己明明也在用敬称呢。”他小声反驳，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不对，不是霍尔内特先生，是萨尔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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