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
“爷，东西取来了。”九海一身风尘急急赶到，顾不得什么礼节，叩了门就径直推开。
房间内未燃一盏明灯，除了门口倾泄进来的月色，剩下的所有均是一片漆黑。半开的雕花门将明暗切分在上位者膝前的长袍上，靠着袍角隐约可以推断出那是一身华贵内敛黑绸秀暗红云纹长衫，色泽纯正饱和，却又深沉的恰到好处。那人大半个身躯都隐藏在黑暗中，从明亮外间进来的关九海一时间难以适应，于是放弃窥探那位的神情面貌，老老实实的站在月光里，任自己一半的影子与其一同隐藏在黑暗中，掏出玉牌，礼貌的双手奉上。
“嗯，辛苦了。”说罢，伸出手来取走玉牌，却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第一眼就去对光确认真假，反而是直接放在手边的台子上，抬头静静地望着九海。
“尾巴都处理好了吗？”声音听起来也不是老态龙钟，反而四平八稳，像个书生一样娓娓道来。
“爷放心，这都做不好，那今天也轮不到我出手了。”九海收了手背在身后，直起腰来，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没出差池的完成任务。
“行，赶紧回吧，晚点他们可能还要去趟军营，你要是不在，那就不好圆了。”
“是。”九海轻轻颔首，退了两步就转身走出房间，骑着冽赭朝军营赶回。
——客栈——
良久，郭麒麟出声打破僵局，对所有伙计和掌柜的嘱咐道：“今天的事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除了我们谁也没来过客栈，我们等了一夜探路人都没等到。”郭麒麟缓缓起身，从伙计们面前走过，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对视，脸上毫无笑意，抿着唇角，眼神不怒自威：“玉牌丢了的事，我要是在第三个人嘴里听到，那你们就给我小心掂量掂量家里有几口人的命够赔这条消息！”
“是，少爷。”众人一致答道，所有人皆因恐惧而低下头去。
郭麒麟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肢体动作，手指、手背、腿等等。他是以温和出了名的，但别忘了再不济他这么多年也是郭家唯一的少东家。果然，还有不安分的。只见那人以无比放松的姿态站着，手指还在空中虚虚敲打，头却装作和大家一样低下示弱，他嗤笑一声，在这安静得诡异的大堂显得格外清楚，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向那个离他最远站在他斜对角的小队长。
“少、少爷，您这是？”小队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郭麒麟依旧盯着他一言不发，再转到他的身后，右手抬着扇子重重抵住那人的后颈，推着他向前走去，迈出伙计们围成的圈、靠近中间的桌子，被一把扇子按着头渐渐靠向桌子，最后脸被死死的摁在桌上。郭麒麟跟着微微俯身，用只有中心这桌几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不管你效忠于郭家内堂哪位爷，今天你就别回去了，玉牌的事我肯定不会给你机会说出去的。”然后直起身来，手上压着扇子的力气丝毫未松，抬声故意让外圈的伙计们听清：“死人会好好保密，我不希望你们这些效忠郭家的好兄弟们成为下一个他。”
“东哥，起来吧，你的事我们回去再谈，解决了这个就好好休息，天都快亮了，明天回城里再谈。”郭麒麟抬手拍了拍阿陶，阿陶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东哥的事的确不能那么草率处置。
“好，那二位早点休息。”说完东哥就扯着小队长的衣领往屋外拽，匕首和枪什么都没拿。
他在告诉少爷，他不会伤害他们，连匕首都可以自愿上交。
——城中——
九海回到军营并没有着急歇下，反而是牵着冽赭在跑马场一圈一圈的散步，思绪飘回前几日。
东哥一个人来军营找他。
“东哥，你怎么来了？”刚下了校场的关九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有些诧异这人会出现在这里。
“有事找你谈。”
东哥领着他来到会客室，清退了旁人，关上门，坐在九海旁边。
“东哥，你这神神秘秘的要干嘛？”
“你小声点，隔墙有耳。”东哥嫌他有点呆愣愣，就一把招呼了九海的后脑。
“时间不多，事情很重要，你仔细听。”
“嗯好。”九海正了正脸色，不再玩笑。
“帮我救少爷。九月廿四夜，你去天津城外北向的荃罗山下等着，听到三声鸽哨便骑马上山，给我堵住这那个混账，将郭家德字玉牌抢来，直接送到这个地址。”食指中指之间拈着一方叠起的纸片，竖在九海眼前。他正想伸手，却被东哥收回了手心。
“不要打探里面的人是谁，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我不会害少爷，更不会背叛他，只是真相会来的比较晚，你若是好奇，大可多等几天，一切都会明朗的。但在此之前你要帮我，我只是需要演一个叛徒，并不想真的做一个叛徒，明白了吗？”
九海顺利取走小纸，摊开一看也是毫无头绪，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址。“东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替你瞒着都督？”
“因为你忠肝义胆，也因为你有这个能力照顾好少爷。”东哥想也没想直接就说了出来。
“照顾少爷？”关九海瞬间就捕捉到这其中的蹊跷，皱紧了眉：“您这是要送死？”
“不一定，但十有**应该回不到少爷身边了。”东哥话里带着决绝也带着无奈。
“不是，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让我照顾他，我还懒得管呢。”关九海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人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干自掘坟墓的事儿。
“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而已，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不甘的。”
“东哥，您真的想好了吗？营里都说，但凡都督决绝一点，也不至于被逼到这副样子。”关九海还想劝劝，毕竟他们二人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一起练武喝酒累计下来的友谊真的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放下的。
“嗯，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就成。”说罢便起身，扯扯军装，整理一下仪容。
关九海仰头看着这个脸上带着疤的男人，众人皆道：‘东爷凶悍，冷漠无情’，现在看起来恰恰相反，侠骨柔情令人悲戚，说的就是他李鹤东吧。
“既然东哥要我瞒着，那我就瞒着，还望东哥早日平安归来。”关九海起身抱拳行礼，男儿血性，毫不动摇。
“嗯，”说完带上军帽，深深地看了一眼关九海，拍着他的肩，无比郑重的嘱咐道：“替我守好他。”
说罢便径直转身离去，潇洒又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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