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还是会来。
因为艾莉希亚不会将生命浪费在纠结如果上。
门开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头发略有些灰白的高大中年男子。
干净整洁的外表透着一股社会精英的气息，还有属于老派绅士的儒雅气度。
昂贵的手工西服套装，还有手上那块看似普通的表，不说心理医生一定是个很赚钱的职业，但这至少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杰出的业务能力。
“艾莉希亚·戴维森？”
“您好，我是，莱克特医生？”
“你好，请进。”
“你几周前就应该过来的，没有监护人陪同吗？”
“不，我想我自己来就足够了。”
进门后，环视四周，空间很宽阔，却因为窗帘半拉着，光线有点昏暗。
一般来说，一个地方的装潢摆设风格总会泄露主人的某些偏好，进而能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进行一些预判。
但这一次，除了主人品味不凡，艾莉希亚没能看出什么来。
准确地说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而是观察得出的信息很多，但在其之间互相融合又自相矛盾，无法定义，这让她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可捉摸。
问诊室里放着舒缓的古典钢琴变奏曲。
为了缓解不自觉的紧绷，她没话找话。
“您是巴赫的粉丝。”
“他笔下的旋律蕴含着一种情绪内敛的理性，你也喜欢吗？”
“不，我喜欢奔放的摇滚。”艾莉希亚抿起嘴角。
“噢，我明白，你钟爱的是贝多芬。”
诶!
艾莉希亚转头看到了莱克特医生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只是细看时眼睛里带了点戏谑。
这个医生很有意思，刚还憋着点反叛心理的艾莉希亚霎时被逗得笑了出来。
“对，您说的没错，贝多芬确实很摇滚。”
坐到为来访者准备的单人沙发里，艾莉希亚轻松多了，她将来意重新述说了一下。
“所以，你需要的是我的诊断证明。”
来之前艾莉希亚特意上网查过，对面坐着的这位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在精神病理学上的造诣极深，虽然她并不认为对方能解决她的‘幻觉’问题，但满足她这个诉求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有一点需要你提前知晓的是，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超能力，不存在一眼就看出来访者的问题，精神分析也没有什么仪器可以借助，只能通过你的叙说里慢慢了解并作出判断。”
“所以，我们的谈话可以会有点漫长，而且过程可能也并不愉快，希望你有点心理准备。”
这么说是没错，艾莉希亚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人本来就难以对陌生人付出信任。
而面对心理医生时，患者处于需要敞开内心世界任人窥探剖析的天然弱势，这让习惯掌握主动的艾莉希亚又开始有点隐隐不适。
她自信精神正常，没有妄想症也没有认知障碍，以他的专业能力自然能很快察觉这一点。
……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这些幻觉不是出自你的妄想？”
在听她叙述过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后，莱克特医生问道。
本来她以为她的目的通过普通谈话就能达到，但事与愿违，医生对她的幻觉更感兴趣。
艾莉希亚看看身后左右，今天那些‘人’没有跟过来。
“即使看起来很真实，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能区分‘它们’与现实。”
“我认为我是被**控了感知，我不知道……”
她没说完，她知道这听起来更像被迫害妄想的症状了。
“为什么这样认为你觉得有人要对你不利吗？”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舞会那晚的意外，那简直比她出现幻觉还要匪夷所思。
“事实上一个人内心的控制感比安全感更为重要，而长久以来这些经历可能扰乱了给予你控制感的正常机能，你是不是偶尔还会出现间歇性失忆、头痛、失眠甚至是梦游的情况，比如一觉醒来出现在陌生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医生说的这些症状使得艾莉希亚呼吸一窒，脸色发白，是的，她最恐惧的事不是生命危机，不是什么噩梦，而是失去自我控制。
她真的会失控吗，她会丧失自我意识，最终的下场就是彻底疯掉？
不，不能，她绝不能接受!
女孩半晌没有言语，脊背挺直拧着眉端坐在椅子里的她陷入内心挣扎时，无意之中泄露了几分脆弱。
“别勉强自己，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们的谈话是开放式的。”
“聊聊先前那个案子吧，为什么当时没有过来？”
“……因为我觉得不需要啊，我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艾莉希亚下意识回道。
“但你无法解释现在的不安全感？”
“……”
“那时，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不甘心而已。”
“你讨厌被人掌控，但是并不恐惧？”
“你有和身边任何人谈论过你的感受吗？”
“我不需要……”
“因为他人可能的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所以无法对此抱有期待。”
这个医生洞悉人心的敏锐程度简直让人狼狈不堪。
“我们能先不讨论这个了吗？”
“当然。”莱克特医生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到膝盖上，手指交叉，他温和地说:“这取决于你。”
“但偶尔和人谈谈你的想法和感受，这对你没有坏处。”
“我接受过无数来访者的咨询，他们能在我这里畅所欲言他们内心的欲望、挣扎和黑暗面，孩子，我对人性多面的了解是你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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