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转过脸，正对上那宛如实质的视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虽然见过这孩子的照片很多次，可见到真人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他五年前便知道这孩子长得漂亮，可见到他本人时，才发现这种美是如此生机勃勃，像一株疯长的爬藤植物般铺天盖地，美到强势和侵略，就是再挑剔的人、再心怀恶意的人，也只能对着这张脸收了性子，说一句的确好看。
比闻晋霖的长相更有存在感的，是他的视线。秦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注视过了，那目光专注得近乎执拗，热烈得仿佛带着火焰，却是从一双湿漉漉的带着泪意的黑眼睛里投射出来的。许多年前莫心雅大概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可那次车祸过后，她的眼神便变了，变得小心翼翼、深藏内疚和不安。
不过是陷入回忆中的一两秒时间，闻晋霖便站到了他面前，双眼圆睁，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嘴唇颤抖着说：“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秦墨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点两下，“我在那次车祸中受了伤。”这倒是大实话，只是此车祸非闻晋霖理解的那场车祸而已。
闻晋霖仿佛意识不到还有秦纵和小乔二人在场，扑到秦墨腿边跪坐下来，脸贴着他的膝盖泪流不止，嘴里却呜咽着安慰他：“坐轮椅也没关系，影响不了什么，你还是你。我之前就说过了，就算你以后成了坐轮椅的老头我也一样喜欢你！更别说你现在还不是老头呢，你还是那么年轻帅气、完美！”
秦墨十分忌讳他人碰到自己的伤处，闻晋霖那张浸着热泪的脸一贴上来，他仿佛被烫到一样打了个颤，伸手用力推开了那张梨花带暴雨的脸，“你别这样！”
闻晋霖泪眼朦胧中只感觉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茫然无措地抬头望向秦墨，“对不起，伤口还在痛吗？”
“爸爸！”秦纵先反应过来，伸手扶起闻晋霖，对着秦墨拼命使眼色，“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秦墨转着轮椅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内心感到荒诞和烦躁，只希望事情快点结束才好，“你别哭了，我也不需要你安慰或者同情。秦纵百般哀求我才回国见你一面的，时间不多，我把事情说清楚就走。”
“我不明白……”闻晋霖喃喃道，“为什么又要走？我们不是要继续在一起吗？”
“闻晋霖，不要自说自话。”秦墨板起脸，“就算是夫妻，分居两年也可以视作感情破裂。我们分开了五年，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要继续在一起？”
“可是，我们的感情还在啊。”闻晋霖哀切地望着他，来时激动得发红的一张小脸变得苍白，“我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直喜欢你！爱你！只要你！只有你！”
秦墨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偏过头去不看他，快刀斩乱麻地说：“可我不是这么喜欢你，不然我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回来。”
闻晋霖向他走去，俯**抱住他，“撒谎！你明明就喜欢我！我又不傻！感情是藏不住的！”
脸颊感受到的皮肤的触感十分细腻，对方身上还有淡淡的柠檬香，客观来讲是一个绝对不让人讨厌的拥抱，但秦墨不适应与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再次推开他，冷冰冰道：“以前也许有一点喜欢，但也仅此而已了。那时候你缠我那么紧，加上对你有愧，我只好先顺着你把你的情绪稳下来。后来发生那起事故，秦纵陪我在美国修养了一段时间，养好伤以后想到以后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交集，便让秦纵不要联系你。时间一长，你自然也会忘了我。没想到秦纵和你都是这么执着，他执意要去见你，你执意要等我出现。”
“谎话！谎话！我才不信！”闻晋霖紧紧握住拳头，两条浓秀的眉毛纠结得快要撞到一起，随即又释然地分开，“我知道了，羊羊叔叔，你本来就觉得自己比我大二十岁不合适，现在腿也不好，更加不想耽误我，才故意对我这么说对不对？！羊羊叔叔我跟你讲，你已经耽误了我五年，我余生剩下的五十年——不管你活不活得到——你都得给我一起负责！”
“……”又老又残的秦墨忍住怒气哼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呢？一定要说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才是真话吗？”
闻晋霖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不想承认，可那里面确实一丝一缕的爱意、甚至温柔都不剩了，那是一双陌生的满是不耐和冷漠的眼睛。
“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闻晋霖伸出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我知道你就是这么矜持，好难追的。但你现在还是单身对不对？我还是有权利继续追求你吧？”
“那样我会很困扰。”秦墨沉声道，“我不喜欢男人。”
“可你明明说过有喜欢我的！”闻晋霖后面的声音放得很低，“哪怕是一点点……”
“那时你还小，只是个男孩，”秦墨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向他，“现在你长大了。”
闻晋霖咬着后槽牙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长得不辨雌雄，所以你可以毫无障碍地喜欢我？”
秦墨明知对方只是气急，仍是点了点头。
闻晋霖气得眼睛发红，脑袋一抽一抽地痛，拔脚就往门外走。秦纵正要追上去安慰，他又顿住脚转过头，用那双爬满血丝的大眼睛恶狠狠瞪住秦墨，“羊羊叔叔，我手受伤的那段时间里，你握着我的第一性征为我把尿都不知道把了多少次，现在跟我讲什么雌雄莫辨，真是让我怀疑你对性别的认知呢？还是说，你不光是腿残了，连眼睛都瞎了？”
秦墨：“……”他本以为只是来帮侄子一个小忙，没想到被闻晋霖一次次人身攻击，偏偏他还不能拿这孩子怎么样！
闻晋霖摔门离开，秦纵愣了几秒，仍是追了出去。
秦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小乔，送我上楼，我想休息了。”
小乔没应声，秦墨朝他看过去，只见他一脸痛苦和纠结，走神得很专注。
秦墨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小乔才回过神来，“秦爷？”
“送我上楼，回程的事情也安排一下。”秦墨有些疲惫地吩咐道，没想到演戏也是这么劳心劳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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