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温停云好好说过话了。
因为林雅的事情，他那天晚上阴郁的表现反而被我淡忘，再见到他时还是习惯性挂上微笑。他今天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和我并肩走在操场上聊天，像两个在母校重逢的普通同学。
“以前校运会的时候学校就在这里提供免费的清火茶，班上也会买绿豆冰棍。”因为不需要费尽心思考虑温停云的看法，我反而轻松起来，“味道真说不上多好，不过那时候就是不一样的，现在什么都比不上。”
温停云沉默的走在我身边，我还是有些在意他，侧头看他被冬风撩动的额发。他感觉到我的目光，竟破天荒的和我聊起来：“的确。那时候你经常被拉去长跑对吧？”
我惊异于他还记得这件事，其实也不过是高三时被拉去充数过一次：“对，当时方弥实在是找不到人，说我既然打篮球那应该体力还行，硬是给我报了三千米长跑——结果还是没拿到名次，太丢脸了。”
“是因为有很多体育生也参赛了吧，你只是比他们慢一点而已。”温停云认真的说，“中途那么多弃赛的，你能坚持完全程就已经很厉害。”
我很少听温停云这么直白的夸我，顿了顿平复下酸涩的心情才说：“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高三身体要紧，跑不下去就放弃。但是方弥带一群女孩子给我拉横幅加油，我要是也半途而废就真对不起她们的期望。”
“春季运动会的时候气温很低，跑完之后就咳嗽了一个多月，你也够本了。”他语气轻飘飘的，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关切，“就为耍个帅。”
不是的。就算方弥和那些女孩子再怎么鼓励，真正让我憋着一口气迈动双腿的原因，还是站在跑道边一身蓝白运动服的温停云。他紧紧注视着我，每次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积攒力气对他笑一下。
如果我也中途放弃的话，温停云会觉得我没毅力吧。
那可不行阿。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即使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要看他的身影一眼，我就能生出无限的力气继续跑下去。其实运动会的名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但是一想到温停云会因此觉得我很厉害，我就想要拿个奖牌证明给他看。就算很多地方不如他，我也有地方闪着光，也是能配得上他的。
但是现在再去解释这些毫无意义，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温停云和我在操场上绕着跑道走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我也觉得你那时候很帅。”
“嗯？”我愣住片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之前的“耍帅”一事，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获得了迟到太久的夸奖，单薄的喜悦中掺杂着空落落的失望，“是吗？我很高兴。”
温停云的脸有一点红，像是被冷风吹出的样子。他垂下眼睫却不看我，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语气温和：“的确，你对人也很温柔很体贴，脾气也很好……”
现在是温停云回过味来，要给我发好人卡了？再怎么说不爱了，我到底不免有点难过，也只好无奈微笑，听他接下来的话：“……就算我脾气很坏很挑剔也能包容。”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脾气很坏啊。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以前喜欢我什么？大概是脸吧。”他的声音低沉，这么久来第一次卸下那幅不可一世的骄傲样子，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很苦的笑容。
我曾经的确喜欢你的脸，可也喜欢你的手你的嘴唇你的灵魂你的整个人。
“或许你一直觉得我不够喜欢你，经常用那种失落的眼神看我。”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看过他。有过吗？或许有过吧。
“可是我就是这种脾气，再怎么喜欢当时也说不出口。”
我了解，所以能继续喜欢那么久。
“我本来已经说服我自己——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我身边站着的又变成了那个穿着蓝白运动服期待地看着我的少年，干净俊秀，是我捧在手心的洁白睡莲，“楚息，我是真心实意爱过你的。”
温停云，我何尝不是。
他沉默很久。大概是在风里站得久了，我的声音干涩，说出的字句好像有了形状，卡在我的喉间哽咽难言：“停云…有些事情没法强求，我们的缘分或许已经用光了。但是你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会比我好很多。”
“找个比你好很多的人？”他的表情变得讽刺，猛然恢复了之前冷漠的语气，“那当然容易，你以为你是什么，比你好的人多得是——”
我自觉已经无话可说，和他就从此一拍两散，彻底两无瓜葛。曾经再怎么怨恨温停云曾经的冷漠，到此时此刻我还是难过得要命。
风刮得我眼眶酸痛，我怕下一秒就要在他面前落泪。
我怎么不难过，我怎么能不难过。
那是温停云，那是我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放弃他，可是真的到了要放弃的那刻我却不知所措。爱温停云变成我的本能，无法解脱无法自拔，他的名字简直刻在我的骨骼之上，在我的血液里流淌。
我要把他从血肉中彻底剥离，这会很痛，我会很狼狈。
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
“呃…那就这样吧。”
我咬着口腔里的一块嫩肉让自己保持清醒挺直脊背，温停云还保持着冷笑，垂着眼看着地面不和我对视，省去我强打微笑的力气。他没有说话，我仓促结束了聊天，几乎落荒而逃的找了个借口，“我先走了，小雅还在医院里，嗯…拜拜。”
“楚息！”
等慌忙走出去很远，我听到温停云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的泪痕干在脸上刺痛得难受，却忍住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吞没，每个字却又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可是那些都不是你啊！”
我不敢回头，我不能回头，除了逃离这里我别无他法。
"楚息——"
"楚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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