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断了腿的伤患在床上静养许久，还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不应该是瘦了的，而是会胖才对。
可周愿确实还瘦了一些。
她进来时陈萍萍就察觉到了，专为她量身定做的鉴察院院服，宽大了些，腰带深深地勒进去，显得那院服都有些空荡荡的了。
她的下颚更尖了些，下颌骨线条柔顺，鼻梁高挺，眉目艳丽，倒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陈萍萍一双长腿搭在长榻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榻，没有一丝余地留给周愿。
他看着她走到他的榻前停下，便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问：“腿好了？”
周愿回答：“好了。”
“那就好。”陈萍萍的目光停留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没有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神色柔和，“寻我何事？”
可是，即便他没有看她，也能察觉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似是藏了很多东西。
他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冒犯。
事实上周愿确实在看他，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切。
眼角的细纹似乎淡了些，鬓角的白发少了，脸颊依旧瘦削，肌肤却紧致了许多，脖颈处的喉结滚动，性感极了。这些细节加在一起，就显得年轻多了。
也更好看了。
“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周愿扬唇。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变成这样，看来这段时间里他对自己很好。
陈萍萍顿了顿，看向她，道：“这得多谢你。”
周愿给他的那些药，他在服用了。遵照她的嘱咐，每五日一粒地服用。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过了一个月才发觉自己似乎比以前看起来更加年轻了，身体也好了许多。
能这样快速地有如此功效，这些药绝非凡品，而且定然价值不菲。
可周愿却拿出来许多，还都这样慷慨地送给了他。
他本不愿再与她见面。这小姑娘一颗真心所托非人，他本该不再与她有交集，冷着她，让她死心。
可她给了他这样好的药，里面蕴含了多少心意。他该好好向她道谢，并且最后认真地将上次没能说完的话与她说开。
周愿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高兴地道：“不客气，那些药你吃完了么？”
说着，她将药瓶递过去：“这是新药，给你的。这是好东西，你再这样吃三个月，身子会好很多。之后只要注意日常保养身子就足够了。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开心。”
陈萍萍没说话。
他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接她手中的药瓶。
周愿终于觉察出点什
么，敛起笑容：“怎么了？”
“周愿。”他叹息着，垂眼似是思忖了一会儿，道，“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心意和这药，但是，有些话我得同你说清楚。”
周愿抿了抿唇，握住药瓶的那只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语气微沉：“你说。”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陈萍萍歪着头，面无表情地。半晌，他才说：“我无意于你。”
周愿一怔。
开了个头，之后的一切就好说多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但是我心中没有你。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周愿，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应该知道，你要爱一个同样爱你的人，才会幸福。所以，不要再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了。”
他说着，语气愈发温和，最后脸上也带上了点笑意：“我不值得。”
你不值得还有谁值得？周愿动了动唇，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见小姑娘许久没说话。
陈萍萍便继续开口，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而且，你该明白，你这样的做只会给我平添困扰。”
周愿看着他，眯了眯眼。
她觉得自己现在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是那种没有恋爱过的纯情少女，相反的，她前世的生活风流且自在，这样的风流足够她在男女感情的事情上获取相当丰富的经验。
她本该知道如何回答如何作态，知道用怎样的技巧得到她想要得到的这个男人。可是她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技巧和经验都不见了。这些天她简直笨拙得前所未有，只知道告白，只知道实诚地去对他好。甚至连被拒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救局面。
周愿的目光从他的眉眼下移，路过鼻梁路过薄唇，路过尖尖的下颚，停在他的喉结上。
突出的喉结下，本该有一颗痣，层层叠叠的衣领盖住喉结以下的肌肤，也盖住了那颗痣。
那颗喉结上下滚动，它的主人倾身向前，周愿的目光便落了空。
她猛然回神。
好吧，说一片空白其实也不准确，应该是一片空黄。
“你很令我困扰，周愿。”陈萍萍语气微凉，“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将你调离京城。”
周愿沉默。
这话可真伤人。天知道此刻她有多想揉着他的喉结亲吻他的唇，将一切拒绝都给吞进嘴里。
可她不敢，她舍不得这样冒犯他，也怕这样会吓着他。
虽然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是……在世人眼中可怕的暗夜之王，在她心里是个需要呵护照顾的、迷人的家伙。
冷静，冷静，把那些黄色废料都清空。
她闭了闭眼，许久才道：“或许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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