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曲睡完午觉，下楼孙单单和黎小满在院子里给她们的蜻蜓网子上扎小花。黎小满那个网子一看就上了年岁，竹色早变得暗黄，竹节亦是被磨得油润光滑，他拿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杆子中央一个歪歪扭扭的刀刻“白”字。
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玩的居然现在还在，竹竿下端加了个木头柄，一看就是张梦德手笔。
老一辈人好像天生就喜欢留东西，不光因为节约，白敏也是，连他小时候打疫苗的单据都还放着，厚厚一沓妥帖收在木箱里。现在的人，也许是留存记忆的手段实在太多，反而习惯了丢弃，要断要舍要离。
黎小满看白天曲一直拿着自己的网，生怕被抢走，小脸绷紧，连忙抢回来，说：“我的！”
白天曲扫黎小满一眼，心说小不要脸的。
不过嘴上倒没跟她一般见识，转而喊：“单单。”
孙单单抬起脸，咧开鲶鱼般的嘴巴露出一口大白牙：“哥哥！”
顿了片刻，白天曲轻声问她：“单单，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孙单单小眼睛非常缓慢地转了转，面上一股憨气，也不知听没听懂，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回答：“妈妈累，大毛陪我耍。”
大毛就是那边霍家大儿子。
白天曲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答案，他摸了摸孙单单的头发，没再说话。
她们玩的蜻蜓网子极简单，竹篾圈成一个圆，绑一根竹竿，像个长版的羽毛球拍，只是内里的网是蜘蛛网，如此才能黏住蜻蜓的翅膀。
黎小满和孙单单去各间屋里转了一圈，无功而返，平时张思睿打扫得太干净，一毛钱蜘蛛网的影子都没找到，两人半点不泄气，又跑去孙单单家寻。
白天曲坐下来，记忆里曲丰好像都是在后院木房子里给他打网，那种老式木质房屋，即便装了电灯仍有照不到的角落，那里总是藏着很多小虫子，蜘蛛偷偷结了一层厚厚的白丝，像市集上飞转着的棉花糖，竹圈伸过去转一圈便布满网丝。
只是原来那栋木屋早就被推倒变成敞亮的砖房。
白天曲跟红烧玩了会儿，又逗了逗红烧的小媳妇儿，迟秦的电话便打过来，白天曲接起时看了看时间，一分不差，正好两点。
“午觉睡了没？”迟秦问，白天曲第一次发现电话里迟秦的声音跟真人竟然有些微偏差，此刻听来像是玉石相碰，几分沁凉。
“刚起。”
“那半小时后，我来接你？”是商量的语气。
既然之前已经同意约会，白天曲答应得很利落：“成。”
约会的经历白天曲虽然有但实在花样贫瘠，他很怕费事，总是随大流的老三样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啥的，一个商场就搞定，偶尔再加点夜生活。某一任女友在分手时给了他“无趣”两个字评价，他当时刮了刮鼻子完全没法反驳。
不过，虽然他很惧麻烦，但每次约会去接女方这个觉悟还是有的，所以现在自己处在了“被接方”这个位置，心里委实感觉诡异。
但他没有车，这里公共交通又不发达，他就算想主动也主动不起来，只能如此这般默默安慰自己。
迟秦很快便到了，白天曲跟陈怀齐打了声招呼说晚上回来，上车后迟秦递给他一袋密封袋装着的葡萄，触手冰凉。
“洗过了。”迟秦补充道。
这是本地产的一种小葡萄，没有名字，成熟后透如黄色水晶，香如花，甜似蜜，白天曲一直很喜欢吃，曾在顺城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一颗入口，盈口冰甜，满车馥芳。
白天曲连吃一串才停下口，这时才反应过来，颇为尴尬地问迟秦：“你，要不要吃点？”
迟秦用余光瞥他，眼睛只盯着前方路况，说：“算了，腾不开手。”
语气十足遗憾。
迟秦自以为暗示得已经很明显，哪里知道那个二傻子半点没听懂，还“哦”了一声，说什么“那我给你留着”。
噎得迟秦简直肺管子痛！
开车一路南行，不是去花云的路。
白天曲：“不去花云吗？”
“不是，”迟秦转过脸笑望他一眼，“带你去吃好吃的。”
从以往的经验，迟秦说好吃那肯定是极好吃的，他们两个人虽说一个食辣一个不食，但喜欢吃的东西出奇一致，白天曲自认之前不是个重口欲的人，现在也被一旁这人拐带得抓心挠肺地期待。
闲着无聊，白天曲按开音乐，果然还是那个又土又温柔的老男人，唱着闽南语歌曲，歌词跟作者外表极不相称的纤细婉柔。
青春青春渡时机，孤船有岸等何时。
白天曲不会闽南语，但在迟秦车上听得多了，放下椅背微眯着眼也跟着哼起调子，他的声音比起迟秦低很多，像一握喑哑琴声磨砺着掌心，拖长在这夏季的日头，恍惚间便拉慢了时光。
开了两个多小时才下高速，出了高速口迟秦便让白天曲来开，白天曲说：“剐蹭了别怪我。”
“不怪你，”迟秦按起方才被白天曲调下去的座椅，系上安全带，“速度不要快，只要避开人，撞上别的都无所谓。”
白天曲艺不高人也胆大，换挡油门一踩就走，迟秦给他指路，又开了小半个小时到了一个叫梧桐村的地方，在迟秦的指挥下把车停路边。
“吃什么的呀？”甫一下车，白天曲险些被外头四点钟的热浪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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