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春亭下，徐晏熙果然在美滋滋地赏鱼。
“二哥哥……”
“青青？你可终于醒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徐晏熙不忘关心着青青：“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桑葚酒喝了没有？”
“喝了，挺好的，本来也没什么事。对了，二哥哥，昨天晚上你跑哪儿去了，救出沈姑娘没有，怎么救火役都说没见着你呢？”
徐晏熙嘻笑道：“昨天晚上可刺激了。我进去后没见到沈姑娘，只见到老鸨子，老鸨子问我又跑进来干嘛，我说救人啊，她就夸我是个有情意的，然后带着我从醉芳楼的秘道出去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走秘道，原来秘道居然可以挖得那么宽那么深的，哈哈哈，可好玩了！我们在秘道里绕了十几个圈才出来，就见到你晕在地板上，沈姑娘在给你掐人中。”
“沈姑娘？”
“是沈姑娘把你抱出来的，沈姑娘本来在我们前面穿了秘道，听说你又冲了进去，她才去救了你。”
青青忽然还有点羞涩：“呀……原来我晕倒的时候，还被沈姑娘抱了么……”
“你害羞什么呀，人家是姑娘，又不是个俏郎君。”
“哼，那也是个神仙一样的姑娘啊……”
徐晏熙于是忍不住靠近青青，悄声问道：“青青，你昨晚又跑进去，是为了救谁啊？为了我吗？”
青青更胀红了脸：“什、什么啊！”
“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你进去那么久不出来，我能不担心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盈袖姐姐还不杀了我！”
徐晏熙噘嘴道：“就因为这样吗？怎么救火役都说，你当时喊我喊得都哭了？”
“肯定要哭啊，被你蠢哭的！哼，所以说，二哥哥你进去什么人都没救到，就玩了个秘道？你呀，就该学我，假装中毒倒在地上，说不定也能被沈姑娘抱出来呢！”
“谁稀罕被她抱啊。”
“那你还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人家？明明就是动了贼心了。”
徐晏熙恼道：“我去救她，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因为你一副很关心、很喜欢人家沈姑娘的样子？”
“不要找借口！尤其是不要拿我当借口！”
“怎么就是借口了！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很关心她了？一直念叨着她不放的是你不是？”
“所以，真的不是因为二哥哥你喜欢沈姑娘吗？”
“我喜欢她干嘛，我和她又不熟。”
青青支吾道：“那，二哥哥，如果昨天在火场里的人是我……”
“昨晚又没失火，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黑无常放了毒烟吗？”
青青气得跺脚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深陷危险的是我……”
“我肯定会去救的啊！”徐晏熙爽朗笑道：“傻子，你想什么呢，我可就你一个妹妹。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大嫂嫂不追究我，我也会内疚至死的。可惜啊，你偏是个神通半仙，真遇着什么能为难你的事，也轮不到我这个俗汉登场。”
“哪有……”
“我说的不对吗？”
“哦。”
“你哦什么？”
“那，如果将来你娶了娘子，她不许你为我涉险，你会怎么办？”
徐晏熙憋着笑，装出生气的样子：“你这是什么鬼问题。”
“你回答我先！”
“不回答，因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还是说，等你娶妻了以后，你就再也不同我来往了？”
“好。我回答你，我绝不会有一个不许我为你涉险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你这个回答，好糊弄人啊。”
“这还叫糊弄？”
“算了，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能认真回答我。我只期望，你将来娶妻以后，与我的交往淡薄一些比较好，要不然，落人口舌是一回事，你的娘子因此与你疏远了，才是罪过。”
“青青啊，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青青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为了救沈姑娘不顾一切的样子时，我心里不是滋味，由此也能想到，若将来你娶了妻，她看到我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二哥哥，我也听说了你近来的一些事，我想着，既然你已同东院大哥哥大姐姐划清了界限，不如，也同我一道划清吧。你长大了，要自己作主当家了，咱们过去的事，再牵扯下去，实在不好……”
“青青，你过来。”
“做、做、做什么？”
“你看那儿——”
顺着徐晏熙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满园湿漉漉的浓绿之中，赫然开出了一朵皎洁的白茶花，娇弱，阒静，拾皓月之凝白，浣碧波之洗练。
“这花儿开得真好。”徐晏熙赞叹着，然后假装想摘又不忍的样子：“看到花儿开得美，就想摘下来，这是人之常情。可真正的爱花之人，是能忍住的。花儿失去了滋养它的土地和枝叶，就是拿再奢贵的花瓶供着，也活不出光彩了。”
青青也不觉长叹道：“可是无论你摘或不摘，总有一天，它都是要凋败的。”
徐晏熙却道：“它今年败了，明年还会再开。只要滋养它的土地和枝叶还在，一年自有一年春。一旦进入了花瓶，它就再也得不到土地和阳光的供养，也再见不到一同长大的其他花儿叶儿。可是花瓶呢，花瓶能给它什么，只能给予它虚表之盛，这种盛景，其实连它自己都感受不到。”
“二哥哥……”
徐晏熙难得认真地扶着花枝，凝神道：“青青，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娶妻成家呢。只不过，无论是大哥哥一家，还是我结识的诸位乡绅贵胄，他们的姻缘，从来没有令我看到值得的地方。”
“二哥哥，为什么这么说……”
“多少妇人家都以为，姻缘一定，人生便也落定了。可是，花开花谢花满天，缘聚缘散缘几何。花儿进了花瓶，从此余生也只能随花瓶而没。这难道还不令人悲鸣吗？难道所有的妇人，一生所求，就只是锦衣玉食，用度无虞吗？我不这样认为，但其他所有的男子都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因为他们从没认识过你，青青。”
“我？”
“如果他们像我一样认识过你，就一定不会再认为，妇人只是花瓶里的花儿了，也绝不敢再用那中看不中用的姻缘来锁住妇人。能给一个女子以贵妇身份的人很多，我也只是其中之一。可是除了这个身份以外，我还能给我的娘子什么呢，我一直在思考着。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前，我并不打算让她以身涉险地嫁给我。我不希望我的娘子，在嫁给我以前本是朵剔透无瑕的白茶花，在嫁给我以后就只能被家中琐事困成一杆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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