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夜里，有女子唱一曲哀哀戚戚，唱得如泣如诉，漂零于寂寥孤寒夜，竟似要吹散这人世万千烟火俗氛。
只是唱者有心，听者无意。
翌日扶窗棂而起，入眼的竟是一片白茫茫断岸平沙，云淡淡斜笼霜华。
已过惊蛰，本该是春雷始鸣，万物复苏之际。可今年不知何故，早早入了春后，梅雨或不见多少，霜雪仍不断交替。
竟比寒冬时还要凄冷。
青青自煮了一道笋干粉皮，并一道糟鏖豆腐，叫来萧存意，挪挪圆凳，临临两碗，寂寂对街，般般吃尽。
萧存意甚为不解：“外边儿天这么冷，为何我们非等坐屋外头吃，还敞着门，是想叫菜凉得更快些么？”
青青道：“我不喜欢在屋里吃饭，打小起我们家吃饭就是在院里敞门撑桌的，这是我爹爹的教导。哪里像你家，从早到晚都是闭门不见客的，也不理街上习俗，叫邻里厌嫌。你是不知么，街坊邻里最常串门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端着碗筷各门转悠，遍尝百家菜，说尽闲适话，最是和美。爹爹传下的好习惯，可不能断送在我这里。”
“你是没断送，可你看看，现在还有人来你家吃饭么？”
“怎么就没有了，往时总有的。前儿吴家媳妇才从庄上回来，来我家换菜吃，还给我带了好些鲜冬笋，所以才能给你做这笋干粉皮呢。今儿天是冷了，所以没人来。等转暖就好了。”
萧存意只得道：“若邻里们问起我是谁呢？”
“就说是个远房亲戚，过来投奔的咯。”
“你能有我这般艳质的远房亲戚？也不怕人说你笑话。”萧存意见机又扮了一出媚眼传情。
惹得青青一股子反胃，摔筷道：“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胸前多了两团肉么，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不行不行，我还得再去蔡家一次，这次非得把那十三岁的女孩儿挖出来给你换上不可。”
青青这话本来只是赌气着说说，萧存意却求之不得了：“快快换去。我宁愿要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儿。”
“这又是为何？你不是说，你这副身子才有女人样么。”
萧存意严肃道：“我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女子会来癸水。”
“噗！”青青喷出一口茶水：“你见红了？”
萧存意甚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就今儿一早起来，腹下隐隐作痛，我更衣一看，流得满裤子都是。”
青青下意识嚷出：“脏污的裤子自己洗去！还有被褥！还有床单！”
“青青！你说笑呢，我哪里会洗衣服。”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做丫鬟婆子呢？不会洗就自己学着洗。”青青忽觉不妙：“不对啊，你不可能有癸水的，不可能。”
“怎么了？”
青青抹抹嘴边油：“你这具原身，死得可惨了。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残暴恶徒，四肢虽是勉强保住了，可内里，五脏六腑、血肠筋骨全给捣坏了。”
恶心得萧存意也放下了碗筷。
青青又继续说道：“虽然我用还尸丹帮你重造了个内腹，可还尸丹是没有阴阳之继的，简单说，就是，就是个不阴不阳的妖人……”
“够了！”萧存意再吃不下饭了：“你这叫什么鬼商，还自吹自擂有再造肉身之神通，结果就造个不阴不阳的出来？”
“这还能怪我了？要怪只能怪你这原身命不好，死不得全尸。”
“那为什么我下腹会流血？”
青青嬉皮笑脸道：“可能是因为，肚皮没缝好，漏了。我帮你再补补？”
说着便玩笑地去扯萧存意穿的短袄子。
萧存意撒泼道：“我不管，我不要这具身子了！要不你今儿就带我去白马涧，找我原身去！”
“说归说，闹归闹，别轻易拿白马涧开玩笑。那儿可不是随便去得了的地方。”
“那你先给我把身子补好。要不就让我做一个完整的女人，这样不阴不阳的，算怎么回事！”
“这补身子有那么容易的么，你就算想补，也要等我找个机会了……”
“我不管！我不管！”
“好了好了，先别撒泼了，给我瞅瞅你肚皮，看是不是真的漏了。”
萧存意没好气地掀起了半面袄子，扯开裤腰带子，任凭青青往里窥伺，面上红灼灼一片。
“夏姑娘！”
恰在此时，董疏仙豁地闯了进来。
好在青青是个眼疾手快从不含糊的，把萧存意的裤腰带子一弹紧，头冒个尖，根本没让董疏仙发现之前她都在做些什么。
董疏仙见到面色潮红的萧存意，微微有愣，客气地行了个大礼，向青青问道：“这位是？”
“董公子，这位是我家临时来的帮闲，叫萧……小易。小易啊，这位是咱南门的邻家，董疏仙董公子。”
帮闲？就这么一亩三分地都没有的破落户，还找帮闲？真亏得青青说得出口。
萧存意嘴角弯弯，不但不揭破，还很是入戏地转过身对董疏仙道个万福，卑微地拾碗掇筷回厨间。
董疏仙似乎不疑有他，只担忧地向青青询问道：“夏姑娘，今日真的不去徐家了？”
原是为这事来。
青青强笑道：“本来是准备去的。只因这几夜静下心后，忆起二哥哥往日种种，又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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