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年关，长安城近日雪下的频繁许多，城内路道街坊邻里扫得勤，能显露出干净的路面，扫不到的诸如屋顶房檐，上面落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遮住了所有的瓦色。若天上真有神仙，此时站在云层向下一望，看到的便是鳞次栉比相同的被雪覆着的白色屋顶，哪户富贵哪户穷苦，是辨不大分明的。
今日又下起了小雪，天气虽冷长安城内却依旧熙熙攘攘，城中人并未因冷冽的空气就挡住了自己外出的步伐，务工的、觅食的等等各个在街面薄雪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脚印。
崇贤坊内久负盛名的鼎香楼今日也客源不减，刚过午时，已过了最多客人时间的鼎香楼前聚了不少人。有路过的看有热闹看，凑过去问刚从围着的人群中挤出来的人一句：“出了什么事？”没得到回应，自己踮着脚往里面瞧。
鼎香楼的老板柯辰和郝眉刚知道自家酒楼门口的这点动静，此时正从后院往酒楼门前走。
“做什么聚了这么多人？”郝眉还没走到门口问站在柜台旁正往外打量的钱掌柜。
“眉老板，”钱掌柜打了声招呼，“我也不大清楚，听小二们讲好像是门口躺了个什么人……”
鼎香楼门口确实是躺了什么个人才引来这么多人。
先到了门口的柯辰微微蹙着眉看着面向下倒在自家酒楼石阶上的人，问正蹲在那人身边的唐小花和盐奴：“这人是怎么回事？”
唐小花伸手将倒着的人翻过身，盐奴用手里的帕子给那人擦了擦脸上的雪渍，唐小花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看到他摇摇晃晃走到咱们门口，一下就倒下了。”
郝眉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柯辰身边说道：“可别是死了，还要烦劳金吾卫来查看。”
盐奴伸手挡着就要落在躺着的人脸上的雪花，有些迟疑地说：“应该不会是死了，眉大人你看，这人的手......还是会动的。”她话音刚落，那人的手就配合地痉挛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连站着的郝眉都听得到的肚子的咕噜声。
唐小花轻轻咳了一声：“不仅没死，还可能是被饿晕的……”
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盐奴的眼睛圆圆的，唐小花的眼睛也不小，两人一起抬头看着两位楼主人，异口同声的说：“该怎么办啊？”
郝眉噗嗤一声被两个孩子默契的举动逗笑了，一旁的柯辰想着在酒楼门口要是饿死了人未免有些可笑，说道：“先抬回后院吧，左右也是条命。”说着将人抱起来扛在肩上。
柯辰边扛着人往后院走边嘱咐：“盐奴你将客房的暖炉燃上，小花去后厨盛些米粥……”
郝眉留下笑眯眯的对门口围着的人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诸位且散了吧。”
围观的人看没出什么命案，以为是哪个乞丐又因雪天冻的半僵，便都散了。
柯辰扛人回了后院，盐奴一路小跑已经在房里烧好了暖炉，正在床榻上铺被褥。
那人在雪里躺了有一会儿，衣摆上凝的雪块被屋里暖气一烘全化成了水，沉甸甸坠了一身。柯辰将他放在盐奴铺好的床榻上，看了眼端了粥进来的唐小花：“将他衣服脱了擦干再盖上被子，衣服上带水怕是醒了也要生一场大病。”
比起郝眉唐小花更听柯辰的话，他应了声将粥放在桌上就去解那人衣衫。脱得差不多时郝眉也进来了，问一旁抱着手看的柯辰：“这人可有大碍？”
柯辰方才扛人时肩膀处沾的雪化了，肩头湿了一块，他摇摇头：“呼吸还算平稳，刚刚摸了摸他的头，也不烫，醒了吃了粥就好的差不多了。”
“没事就好，倒在我们酒楼前也算他运气好。”郝眉看没大事，就要拉着柯辰回房帮他换湿了肩膀的衣服。他出门前想了想扭头又嘱咐唐小花：“给这人找身干净衣服，脱下来的湿衣服放在暖炉旁烘一下。”说完扯了柯辰走了。
已经略微知事的盐奴从方才唐小花帮躺着的人脱被雪浸湿的衣服时就转过身去，现在背着手问：“小花哥哥，我能回头了么？”
唐小花将干衣服放在床头，拿了竹竿做的架子放在暖炉边准备烘湿掉的衣服说：“我帮他盖好被子了，回头吧。”
盐奴依言回头，坐在坐塌上看着往竹架上挂衣服的唐小花，绞着手指说：“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们需要回楼么？”
唐小花看出盐奴想偷懒的小心思，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帮她找了个台阶下，笑着说：“万一这人突然病重怎么办？守着吧。”
这一守就是一下午，守得快要睡着的盐奴忽的看到床上人手指动了动，眨了眨眼睛叫自己身旁坐着也要睡着的唐小花：“小花哥哥，那人是不是要醒了？”
唐小花打了个哈欠，端了已经放凉的米粥：“我去后厨热下粥，他若是醒了你先招呼一会儿。”
等他热完粥回来时，看到已经醒来的人剑眉星目，躺在床上对细声对他解释来龙去脉的盐奴温和说道：“旎蛮蒙绕多谢姑娘搭救，姑娘心善，眼睛清澈得像夏日荷花上凝的露珠一样。”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唐小花觉得要被自己气死了。
唐小花早就觉得盐奴眼睛干净又漂亮，可这夸奖一直憋在心里没说，结果憋到现在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了出来。他端着热粥，嘴抿成一条线，正板着脸生闷气，就看和旎蛮蒙绕说着话的盐奴扭头对他一笑叫了声小花哥哥。唐小花看着盐奴对着自己笑出一个梨涡，心里的这股火就突然又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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