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玉生烟一直没动手，那是因为赵剑鸣没响应他的挑战，他也不打没防备之人。
后来夜之湄一番话，听得他面如寒霜, 已经冷得像是数九天冰封的湖面。
他喜欢的女子，他每当多了解一点，便多心疼一分。世人待她何其不公, 可笑那些作恶之人能一直戴着伪善的面具自称侠义，而她却要无缘无故被世人所不容。
此时，赵剑鸣自己动了手，那便怪不得他了。
赵剑鸣虽然看见夜之湄在杀“僵尸”的时候功夫不错, 但他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 更何况，她现在要死不活，只剩下了半条命。
他也不是没有顾忌玉生烟, 但是, 玉生烟离得远，赵剑鸣刚才和夜之湄说话的时候，便已经不动声色地向她靠近了许多。以他的功力, 杀一个身边的垂死之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然而，玉生烟却在眨眼间, 就像个鬼影似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仿佛只是随意地拍了一掌, 赵剑鸣却感觉自己就像秋风扫落叶。不幸的是, 他不是秋风, 而是落叶。
直至赵剑鸣用身躯在半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口喷鲜血，他也没弄明白，玉生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年摘星崖交手，玉生烟好像并没有这么可怕。
当初，玉生烟是念在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并没有下狠手，只是想着打退他们便罢了。
可今时今日，赵剑鸣要杀他喜欢的人，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赵剑鸣强撑一口气，提剑爬起来，看见众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外婆家。
玉生烟还不解气，骆巍见了夜之湄的示意，已经在玉生烟再次出手前，先一步拉住了他。骆巍心知夜之湄是为了玉生烟好，若是众目睽睽之下，玉生烟把赵剑鸣给杀了，岂非惹了麻烦？
骆巍劝道：“师叔祖，江湖自有江湖规矩，我爹定然会秉公处理，绝不姑息。”
骆见尘半生圆滑，却有个正义率直的儿子。此时骆巍任性地将个大锅丢给了他，又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总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惧怕朝廷，是非不分的盟主。
骆见尘硬着头皮，应了句：“正是。”
玉生烟冷着脸不说话。
他长在落霞峰多年不出江湖，出了一次便上了江湖高手榜第四，是为了她。
今日他杀皇甫炎也就罢了，后来毁人双目又打了有头有脸的鸿运山庄庄主赵剑鸣，更是一战成名，天下无敌了。仍然是为了她。
他可以与世无争，但与她相关的事除外。
其实，赵剑鸣灭口也没用，夜之湄根本就不用再说下去。
当年在圣火宫山脚下，曾经做过的禽兽之事……所有见证过郑西风和宝袋和尚之死的人都已经联想到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禽兽之事。
有人嗤之以鼻道：“亏了鸿运山庄多年来以江湖正道自居，如今看来，不过是仗了朝廷的势，暗地里为所欲为。被人戳中痛处便要杀人灭口，这江湖到底还有没有正义可言！”
另一人附和：“当初亲眼目睹郑西风和宝袋和尚之死，还对收魂灯将信将疑。今日看赵庄主这个心虚的模样，足可见抬头三尺有神明，收魂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所谓众怒难犯，今日对抗皇甫炎一战死伤者众多，赵剑鸣作为始作俑者，当真人神共愤。
骆见尘不得不站出来表示：“我定当为江湖讨个说法，作恶者不能轻饶，即便闹到朝廷知晓，也需讲个理字。”
夜之湄冲着玉生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为了阻拦他杀赵剑鸣，那声音软软的。
玉生烟果然放弃了与赵剑鸣的对峙，听话地过来了。他低下·身子，看着她的脸色白得让人心惊，他就揪心得要命。
夜之湄自然知道他性子执拗，那日劝他莫要为了她与整个武林为敌，结果让他生了几天的气。
今日他一出手便要了人家一双眼睛，然后又打了赵剑鸣，若是不劝住他，他定然也是那份想杀便杀的随性，绝不会顾及赵剑鸣的背景。
杀赵剑鸣这件事，应该由她来做。她已经为所有人想好了结局，包括她自己。
她嫣然一笑，憔悴的容颜宛如风雨后的白梨，惹人怜惜。她柔弱地握了玉生烟的手，一个曾经内息如火的女子，此时指尖凉得惨淡，宛如失了生气。
“扶我回去好不好？我累了。”
无忆蹲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不过轻言细语一句话，玉生烟便立即打消了旁人劝都劝不回来的念头。
他看也没再看赵剑鸣一眼，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他蹙着眉，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没有扶，而是一手从后面揽着，一手穿过膝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她整个身子都是凉的，让他有些想念她炽热如火的内力。他收着胳膊将她紧了紧，问了声：“冷吗？”
语气是他自己不曾意识到的认真和安宁，听醉了旁边一脸落寞的无忆。
夜之湄未答，却勾了勾唇角。她探出头来，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我的确是圣火宫的人，但我从没杀过无辜之人，没做过昧良心的事。你们若有不信的，尽管来杀我。”
她脸色虽差，一双杏目却分外清明，水亮的眸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何况，这些人中，不乏与她在君山同生共死之人，不乏久住于忘归楼曾朝夕相处之人，人心总归是肉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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