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 沈四爷和颜一一倒也过得相安无事。可是，终究有一天，颜一一装睡没装下去。
那日沈四爷从外头回来，新得了两瓶子上好的玫瑰花蜜, 四爷首先就想到了颜一一。她总爱这些清香甜腻的东西，且女子养颜再好不过。于是，他便唤了赵成给颜一一送过去。
颜一一自从做了丫鬟就没见过这样好的蜜, 想必连沈夫人和姨娘们见着也会眼馋。她一个人偷着乐了好半天，当天晚上就喝多了牛乳蜂蜜茶。
喝多了水难免是要起夜的，颜一一被四爷搂着，憋了半晌不敢动弹。然而, 她到底是撑不住, 又怕憋出个肾虚来，只是轻手轻脚地把四爷的手挪开，自己下床解决。
等她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四爷醒着, 睁着他雾蒙蒙的桃花眼，静静地躺在那儿看她。这一瞬，俩人都依稀有种做贼被抓的尴尬。
颜一一保持镇定, 微笑着开口打招呼：“哈，四爷, 好巧……”
“……”沈四爷抽了抽嘴角, 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默了默, 倒是实话实说：“我习惯两个人睡觉了, 一个人，睡不着。”
“哦。”颜一一肚子里千回百转，就说四爷从来不梦游，原来他是故意每天过来的。这么说，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沈四爷见她站在床前发愣，身上穿的又单薄，便掀开被角说了句：“快进来。”
颜一一上床，钻进被子里，发觉四爷有点喧宾夺主，这不是她的床吗？
此时四爷醒着，侧卧在她枕边，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温凉的吐息均匀舒缓。她没来由的心跳加速，不敢偏过头去看他。
她悄悄地偷瞟了一眼，还好，四爷也并没有看着她，他垂着眸，浓密如蝶翼般的双睫遮挡了他黑亮的眼睛。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收了簪子不是说要来向我道谢的么？为何一直没来？”
颜一一怔了怔：“原是去了的，那晚正遇上晚萤……后来，就忘了。”
果然是忘了，她果然是没将他放在心上。沈四爷面上平静，暗地里忍不住咬牙切齿。他想了想，晚萤的事到底与她有关，应该让她知道。
“流苏，那晚害你的人是晚萤，所以，我留不得她。”
极简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却有点大。颜一一之前怀疑过晚萤，没想到沈四爷确认了真的是她。晚萤的死并不是因为她对四爷做了什么，而是为了她。
虽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惊讶。颜一一又向沈四爷问了些细节，沈四爷也便将他查到的，和那晚发生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说完，他蹙着眉叹了叹：“我总觉着有些不踏实，这事情前后衔接得刚刚好，还牵扯上二哥，不像是一个丫鬟能做得周全。”
“丫鬟怎么了？丫鬟就不能有行事周密、果敢能干的么？”颜一一虽然心里赞同沈四爷的顾虑，也怀疑此事没完，但嘴上却忍不住为丫鬟一族打抱不平。
“我怎么听着，她害了你，你却像在夸她？”沈四爷轻笑，“好了，知道你行事周密、果敢能干，你能，她却不能，行了么？”
他眸色间有一瞬的黯淡。颜一一若是笨些，或许便能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可她若当真和那些丫鬟们一样了，他怕是一早又不会另眼相看。
心中有些苦涩，沈四爷结束了“卧谈会”：“睡吧，天都快亮了。”
颜一一应了一声，乖乖地阖上眼，却是半晌睡不着。
既然沈四爷从来不梦游，那么他是每晚守在门口等到她睡着了才进来。他不近女色，为何要亲近她？
旁人都说晚萤跟着四爷时间长，四爷待晚萤不错。可是，晚萤做了对她不利的事，四爷半点情面也没留。
他原说五日方回，可是她出事的时候才第四晚，当他风尘朴朴地出现在她的床前，眼睛都熬红了。
还有那两支簪子，既花钱又花心思，这样事，四爷可曾为别的女子做过？
颜一一思绪纷纷，发觉有些事，或许自己一开始便想错了。她原不该是个迟钝的人，这一世，她之所以一直将他拒于心门之外，大概是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
她从一开始就抗拒丫鬟这种卑微的身份，她觉得，她和沈四爷之间不可能有平等的爱情。她接受不了一夫多妻，接受不了给人做妾。她早就认定了，除非获得自由，否则，她没办法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许，从她第一眼看见沈四爷，亲眼目睹了暮霞的事，她便在不自觉地拿他同上一世的许唯做比较。沈四爷阴狠孤僻，行事也没有许唯的沉稳温柔。
这样的比较，是否有失公允？
许是因为夜里说了太久的话，沈四爷没在早晨提前离开，直到颜一一醒来，他还睡着。
他眉眼如画，艳丽如阳春三月的桃李，清隽似山间深藏的灵泉。只是，他睡梦中也蹙着眉，生生在他美玉似的额上挤出一道褶皱。
颜一一忽然有些难过，这一世，自己大概对他真的不够好。
他醒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疏离的沈四爷。见时辰已不早，便起身下床。他每天早上从颜一一身上翻过来，本已是轻车熟路，不同的是，今天颜一一醒了，正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颜一一在沈四爷身上察觉到小贼爬墙一般的心虚，他玉琢的俊脸上从白皙中透出粉来，眉眼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动人的艳色更胜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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