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两个字，康熙就能够断定，屋子里的女人是他记了多年的那个人，因为乌雅氏二十几年来，从不曾这麽逾越过。
康熙抬脚走了进去，只见德答应身穿一声正红色的丝绸长裙，背部挺直地端坐在梳妆镜前，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红绳束在身后，脸上画着她从前最爱的桃花妆，尽管她已不再年轻，却仍旧很有风韵。
康熙在德答应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却不离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离尘大师果然厉害，你这看着已经大好了。”
“好的不过是这具躯壳罢了！”德答应嘴角泛起苦笑，“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上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不好不坏吧！”皇上在外人看来手握生杀大权，可以随心所欲，只有当局者明白，这里面含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而且将皇儿教导的很好，这一点，我该谢谢你！”说着，德答应起身，对着康熙行了一个蹲礼。
康熙一把握住德答应的手，“胤礽是朕最心爱的儿子，朕好好教导他是应该应分的事，何谈谢字。”
德答应抽出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是我这个当母后的失职，愧对于他！”
“这几年，你补偿他补偿的够多了。”以前，康熙还以为乌雅氏想拉拢皇太子，好为四爷和十四阿哥以后铺路。
现在回头再看，就算真想拉拢也不用像她这般卖力，且她对皇太子比对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上许多倍，这明显就不正常。
德答应抬头，与康熙对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朕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康熙话音一落，又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和朕相认？”
德答应，不，准确来说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道，“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康熙正色道，“你不试一下，又如何知道朕不信呢！”
“我赌不起！”赫舍里氏将视线投向窗外，“于你而言，日子是日积月累过出来的。可于我来说，说是沧海桑田都不为过。特别是，我附身在的，还是你颇为宠爱的宫妃身上。
我不确定，当你知道真相以后，是选择将我残忍的趋离身体，从而找回陪伴你多年的爱妃，还是会选择将我留下，弃了为你生育了六个子女的女人于不顾。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索性不如不说。”
康熙上前搂住赫舍里氏的肩膀，“你受委屈了！”
身为一国之后，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却附身在了一个包衣出身的妃嫔身上，这种强烈的落差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都过去了！”这次赫舍里氏没有拒绝康熙的亲近，而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玄烨，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会难产昏迷不醒吗？”
康熙摇了摇头。
对于赫舍里氏的死，他也曾怀疑过，可是最后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赫舍里氏回忆道，“我生完皇儿之后，有人喂了我一碗补汤，我迷迷糊糊间就喝了，谁曾想这补汤里面含有大量的迷*药！
究竟是谁对我动的手，时间太久远，已经无从查证了，不过想来，那时我碍着了谁的路，谁的可能性就最大！”
“朕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康熙承诺道。
“是吗？”赫舍里氏笑得云淡风轻，却又掩饰不住眼中的自嘲。
望着眼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嫡妻，康熙的心猝不及防地痛了一下。
时间不只改变了他，同样也带走了阳光明媚的她。
康熙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活了下去，他们会怎样？是恩爱如初，还是感情逐渐被时间消耗殆尽。
从永和宫出来之后，康熙去了一趟延禧宫。
惠嫔久不见康熙，对他自然是各种温柔小意。
康熙有意无意间提到孝诚仁皇后，惠嫔一脸的怀念之色，说当初的赫舍里氏是如何如何的公谨孝顺，对她又是如何如何的温和宽厚。
康熙仔细观察惠嫔的每一个表情，没有发现一丝惶恐不安。
是宫里的女人演技太好？还是他猜测有误？康熙也不清楚。
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茁壮的大树。
纵然惠嫔极力挽留，康熙却没有在延禧宫留宿，而是独自回了乾清宫。
闭上眼睛，康熙脑中不停闪现出和赫舍里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赫舍里氏是辅政大臣、一等公索尼的孙女，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之女，因着这个身份，她时常入宫向当时的太皇太后请安，一来二去，俩人便熟识起来。
那时的康熙可不像现在这般成熟稳重，作为一个还没有亲政的皇帝，他非常叛逆，经常做出出格的事来，累得许多人为此受罚。
大臣家的子女见了他都敬而远之，唯有赫舍里氏不仅不怕他，还时常陪他玩耍，讲一些别人不敢说、不能说的事！
他当时并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少年慕艾，只知道和赫舍里氏在一起，让康熙觉得整个人非常轻松，就好像自己不是个需要每天一板一眼的皇帝，只是一个普通人。
特别是当玄烨这个名字从赫舍里氏口中吐出来时，总会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于是，在太皇太后给他选皇后时，他想都不想便选了赫舍里氏。
大婚时，她年仅十二岁。
外人都道，他看重的是赫舍里氏背后的家族，唯有康熙自己心里明白，比起她背后的家族，他更为看重的是她本人。
婚后的生活，比康熙想象中的还要温暖舒心，虽然随着年龄的增加，后宫的嫔妃也逐渐增多，可这并没有让他对赫舍里氏的宠爱减少一分，反而像是一坛美酒，时间越长越厚重。
那时的他暗暗发誓，他纵然给不了赫舍里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是他会用一生来诉说他对她的情深，让她成为大清最为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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