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又看了一眼望远镜中,坐在车上的司机和他旁边的工人。
忽然,他的瞳孔一缩,急声:“调头,离开这里!”
他多年从军,对于国内军人的一些气质、细节姿态把握极深。
这一对所谓的司机、工人,分明是某些做过伪装的士兵。
汽车兵服从王勇的命令,立刻调转车头,伐木车见此,知道已经暴露,竟隆隆地直冲了过来,
卡车车厢最上一层盖着的粘着木料的油布掀开,底下赫然是一车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些士兵全都佩戴着红星帽。
伐木车的速度没有越野车快,但是调转车头之后,从前方,更大的噪音传出,又转出了一辆——坦克。
前后的通道都被夹击,附近却是车子无法开过的密林。密林里,一霎时涌出了大量的步兵。
天上也传来声响,战斗机,直升机盘旋。
——他们被伏击了。
王勇顾不得其他,只说了一声:“小玉,准备,尽可能保护附近的人。其他人,稍后,缩在我的领域里。”
手掌撑开,准备发动领域“无害化”。
张玉却说:“可是,混天绫,不动。它说,没有脏东西。”
下一刻,仿佛印证她的话语一样,王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害化”失败了。
一霎那,脑海中思绪纷繁,突然闪过此前,小林美子言笑晏晏地附耳对他说:上校,请思考一下什么是特质。
“请各位不要动。”
黑洞洞的长.枪短炮,早已把他们围得密密实实。天上直升机盘旋。
为首的,看制服,是一位肌肤苍白,金发绿眸的红军军官。
他行了一个军礼,一板一眼道:“奉人民委员会下属,陆军事务委员会的命令,来请各位。”
“请放下武器,我们是请各位客人,到莫斯科去的。有一些事情,想与各位商量。”
*
这一天清晨。
莫斯科遭到了轰炸的时候,一位老妇人正遥遥地看着红场。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长了点点的老人斑,弓着腰,走不快了。她披着一块大围巾,提着一个篮子,喃喃地望着那在广场上随风飘扬的红旗自语:“啊,我忘了什么?”
“对了,我给阿缪莎做了馅饼......”
“还有呢......”
她晃了晃头,想起阿缪莎,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不过,去阿缪莎家的路,是哪一条呢......”老妇人又这样想。
她蹒跚地走了几步,看到了前面正在值班的卫兵,就向他走去。
“你好。孩子。”
“您好。”卫兵亲切地等着老妇人说话。
老妇人却踌躇了一会,看着卫兵额头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红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孩子,你知道阿缪莎家怎么走吗?”
卫兵说:“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我听不大清楚,请你可以再说一遍吗?”老妇人怯怯地说。她早就耳背了,前些年,为此遭过不少人白眼。
卫兵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温柔地答道:“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谢谢你,孩子。”老妇人感激地点点头,将篮子里的馅饼取出一个,硬要塞到卫兵怀里。
卫兵迟疑了片刻,咧着嘴笑着手下了馅饼,老妇人就提着篮子,迟钝而慢吞吞地顺着他的指引走了。
卫兵在身后看她一阵,见她走得方向是对的,才重新站回去。
等走了很久,老妇人的头脑里,才迟疑地想起:可是,我没有告诉他阿缪莎是谁,也没有告诉他,阿缪莎的家在哪里。
为什么他能给我指路呢?
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她的步子渐渐慢下来。迟疑地回头——“轰”。巨响,冲击。
早已昏花的眼,猛然一黑,渐渐失去听力的耳,嗡嗡作响,刺痛。老妇人扑在地上,篮子落地,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醒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大约是聋了。
眼前还一阵阵地直冒金星。
她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摸索她的篮子。
篮子掉在地上,用油纸包着的馅饼咕噜噜滚了几个,她小心地摸了回来,掂掂油纸,还是完好的,碎了一小半,但不要紧,阿缪莎那么亲切,那么好,不会在意的。
她把馅饼装回篮子里,却挪不动脚,想着,这是怎么了呢?这是怎么了呢?
这样的轰隆,好像她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曾经......
人老的时候,近几年的事情,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情,却反而一点点地浮出来。
噢,那时候她才六岁,在打仗。飞机飞过,耳边都是轰隆隆的,炸弹的碎片到处乱溅。
她赤着脚,在战场上跑,一边哭一边跑......
最后,是谁把她抱起来了呢?
老人摇摇头,迟疑地想起了之前为她指路的,那个亲切温柔的孩子。想着,打仗,炮弹,她慢吞吞地,又转了个身,朝着之前巨响炸起的地方,一步步走回去。
她走得是那样慢,但总算是走了回去,她看到红场上一片焦黑,树木都焦了,到处是乱的。地上有一处大坑。旗杆砸成两段,红旗萎落在地。
满城的喇叭都在严肃而尖锐地鸣叫:敌袭,敌袭,美国宣战!请大家跟随干部,一起撤入防空洞!
而那为她指路的卫兵孤零零地倒在地上,他那红星闪闪发亮的帽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露着一头褐色的凌乱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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