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 寂静得只剩下虫鸣。
树叶虽然茂密, 却遮不住看向天空的视线。天上的月亮晦涩不明, 隐隐还有一圈月晕——明天似乎又是个有风的天气。
燕然背靠着树干，尽量放松身体，仰头看着天。
他活了这么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过绑缚加身的时候。沈玄刚用绳索缠上他的双臂时，他不自主地还有一丝抗拒。
“王爷别怕，我会尽量轻一点, 不会伤到王爷。”
沈玄感觉出他的紧张，一面用力地将他的双手隔着汗巾反捆在树上, 一面跟他聊着天：“虽然二哥说我是个蒙古大夫, 但我也治好过不少人, 以前还打算过跟朋友开个医馆，可惜最后没开成。”
“为什么没开成呢？”燕然也不介意跟他聊聊天。
“嗯……干别的事去了。”
“做什么去了呢？”燕然跟他不熟, 只得没话找话。
沈玄打了个哈哈, 总不好说自己和朋友封王称帝去了：“学成文武艺, 卖与帝王家。”
燕然笑笑，不再追问：“观澜呢？”
自从下午听到沈玄的方法之后，谢凡连汤也没喝完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哈哈哈二哥啊……这就叫近乡情怯吧。”沈玄这种往日里说话轻声细语的人也忍不住笑得肚子疼：“你别看二哥平时说话挺狂, 实际上怂得要命，这一点大哥倒没说错。”
“你那个方法是当真的？”
“除蛊的方法？自然是当真的。”这如果换成大哥来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难为二哥和王爷呢。
燕然只得心中苦笑。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已经提前服下了濯濯草, 算算时辰, 清醒的时间也不多了。
“王爷如果觉得以后跟二哥不好见面，要不要我来？反正我和二哥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帮完这个忙也该走了，不至于让燕然难堪。
“不……”燕然下意识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下午就问过沈玄——别人不行吗，得到的答案是目前只有他们兄弟俩可以，这么想来，谢凡还算是他比较可以接受的人。
“王爷信任二哥吗？”
“自然。”
沈玄检查了绳索，笑了一声：“王爷有没有想过，问问二哥的身世来历？”
燕然愣了一下。他与谢凡越走越近，自然会比其他人更能知道，谢凡这个人身上有无数令人想不明白的事。
可他与谢凡这十多年风雨同舟却不会是假的，所以谢凡不说，他也不问。
“我信他就好，他的身世来历并不重要。”
沈玄有些诧异于他这么迅速又毫不犹豫的回答：“王爷知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二哥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去做，比如这次缠绵蛊。”
“我知道。巧得很，我也刚刚跟观澜说过这件事了，我知道是他让我先回来，也知道他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下定决心坐上那个位置，只不过他没有料到是缠绵。”
“王爷这次吃了这么多苦，可都是二哥……”
燕然的语气渐渐转冷：“沈先生慎言，如果观澜不是你的兄长，光凭先生刚刚的话，本王早已将你当成离间我二人的细作拿下。”
沈玄被他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意外。他只是来帮忙的，并没有兴趣了解久容哥这次转世的人究竟怎样。
他本以为二哥这次又是在自作多情，没想到这位王爷对二哥似乎也不是普通的信任。
不知道二哥怎么想，他却不由先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挑拨离间的事他做得多了，别说是燕然了，连他也觉得刚刚自己有些不安好心：“王爷不想听就算了。不过王爷自己也该能感觉到，二哥对王爷，恐怕也是有心结的。如果你们肯更坦率一些，也不枉费二哥这么多年的辛苦了。”
“不劳沈先生担心，我想知道的时候，自然会问观澜，观澜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听。”
眼见燕然对他敌意顿生，沈玄只得闭嘴，低头默默整理着银针，忍了半晌，还是含糊说了一句：“王爷，二哥他跟着你跑了无数个轮回，吃了不少苦，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被磨没了性子，王爷……”
他只说了一半，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对方的心性，他并不了解，说得多了，也许反而会让对方与二哥生出隔阂。
燕然悚然一惊。
他还记得，谢凡前些时候跟他聊起的事——如果再世轮回了，还是同一个人吗？
“你……你们……”燕然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曾经设想过谢凡的各种身份来历，却从来没有天马行空地想过什么诡异的神怪之事。
他正惊疑不定地盯着沈玄，院门打开，谢凡大踏步向他直走过来，向他单膝跪地行了礼，才站在他对面，抱拳道：“王爷，属下……失礼了。”
一种由着礼节规矩带来的距离感迎面而来。
“又来这套。”沈玄在他身后嘀咕一声：“真怂。”
谢凡自然听得懂他话里有话，对他可是半点也不客气：“赶紧干活，干完快滚。”
“你可当心我手一歪，王爷就没命了啊。”
沈玄也不客气地吓唬他，但还是以银针护住了燕然的四肢和心脉，又递了汗巾给谢凡：“刚开始的时候让王爷咬着忍一会儿，等到蛊虫开始涌上胸腔的时候，你再把它们引出来，虽然它们奈何不得你，还是能别吞就别吞，有点恶心。不留神吞了的话，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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