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骑左锋营都尉于朵兰守城一战中, 斩柔然将领七人, 故而擢升, 居于此位，左锋营宣武副尉……”
“好了，”燕方信笑着责怪了一声：“朕不过是看有人上了折子，说起这件事，就随便问问，你倒是对这些人如数家珍。”
燕然抱拳躬身：“皇上明察, 燕云骑中一干将领的擢升起用，在兵部都有明确记录, 臣不敢有任何徇私之处。”
“你做事, 朕是放心的。”虽然这么说着, 燕方信心中却是不快。难怪孔英说，燕云骑实在有些难以管教, 直到燕然过去训了一次话, 才稍稍安分下来。
他私下授意人上了这个折子, 本打算就此向燕然问罪，顺便有理由撤换燕云骑的将领。却没想到，燕然对这么多人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倒是好一副将帅同心的样子。这让他更是有些坐立不安。
当年燕然身份敏感, 他又刚刚登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他不好太明目张胆，只能私下动动手脚。
可如今他后悔了, 如果当年果断一些, 管什么千夫所指呢！大不了过后再弹压好了, 哪至于现在这样，让燕然羽翼渐丰。
这让他又想起来几年前，他莫名其妙就将兵权交到燕然手中，而且居然还放他出京这件事了。不由又是身上一冷。
而燕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虽然仍然对答如流，可背后已经薄薄出了一层凉汗。
他现在更庆幸自己这几年始终在外，否则一直在京城过这种走在刀尖上的日子，实在不是他喜欢的。
他甚至想，是不是暗中做点手脚，让边境骚动一下，好再有机会出去，或者干脆……
一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急忙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心中苦笑——真是近墨者黑，跟观澜在一起时间久了，他居然也不自觉生出那个想法来了。
来送他出宫的是林文指挥使。谢凡没有向他隐瞒过，林文是他们的人。
燕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谢凡的一番良苦用心。就像谢凡多次说过的，路已铺好，就等他点头了。
可实际上，对于朝中这些明争暗斗，燕然并不拿手，连军中的事物，还是谢凡手把手教给他的。
父王去的早，也没有什么人教他为君之道，就算现在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很难说，能得心应手地应对以后的事。
对于这种担忧，谢凡却不烦恼，还曾对他说过，早已经为他物色了一位文可安|邦、武能定国的好帮手，接下来的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这个帮手笼络过来了。
燕然回头看了看宫门，笑着摇了摇头——观澜是不是在说胡话？如果真有这样一位贤士，如今该早已卖与帝王家，哪能等到他去拉拢？
他又有什么底气去拉拢呢？
与燕然的满腹心事一样，燕方信也被近日的事搅扰得神思疲惫，早早就推开了折子，吩咐人准备了热水。
一切预备妥当之后，贴身宫人为他脱下了外袍，然后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应该说是自从太后暗中为他下了缠绵之后，死里逃生后的习惯。
脱下中衣，将身体整个地浸入热水中，燕方信轻轻向后仰躺在池边的石枕上，一只手自然地抚上了胸前的温玉。
那是一块约有鸽子蛋大小的玉石，以红线穿着，挂在他的脖颈上。玉石在水波的荡漾下，闪着微微透粉的光泽，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颤动。
可与普通坠饰不同的是，那玉石贴着身体的那一半，嵌入在燕方信的胸中，与血肉融为了一体。
太后是个怯懦的人，当年也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胆敢对他下手。不过也幸好太后的怯懦，让他及时警醒。
硬捱了一次毒发，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疯狂地将太医院的卷宗和所有关于缠绵的东西都翻了一遍，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这点微弱的希望。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将胸口割开，嵌入了这块玉，虽然身体中仍时不时会有异样的感觉，却果真是压制住了。
也正是如此，他如今才对淑妃“万般宠爱”——他虽然及时察觉，仍然没能算对日子，第一次毒发时，正是在淑妃宫中。
淑妃也足够果断，不光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在第二天就寻了借口，干脆利索地将所有可能知情的宫人们打杀。
他本不打算留她性命，一面顾及着淑妃娘家总也算是在军中的助力，另一面，淑妃也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为他做事，便渐渐放下了这个念头。
淑妃曾问过他，要不要让宫里没了这个太后，她早看那个老太婆不顺眼了。
燕方信冷笑，这当然是早晚的事，不过那也要先让太后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亲眼看着燕然的尸体才行。
可是在燕然咽气之前，他也要燕然看看，那些妄图去支持燕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二哥，有没有什么进展？”沈玄把冒着烟的手炉往前凑了一下，然后扇了扇烟气。
谢凡把手伸得远远地，去接那个烟，仍然被呛得直咳嗽：“什么什么进展？”
“你别咳！”沈玄急了：“它们现在这么小，吹口气就飞没了，你咳什么咳！”
谢凡大怒：“你那点的什么破玩意儿，这么呛，还不让人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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