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之前逃跑的时候,动作不是挺利索的吗?”翟明冷笑一声,脚步不停,把手中的绳子用力扯了扯。
在绳子另一端被反捆双手的人在这一扯之下,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上。
翟明沉着脸看着他,并没有催促:“你该庆幸,咱们能及时赶到,没耽误正日子,否则我不会这么轻饶了你。”
安宁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歇息了一会儿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又将四周看了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他如今已经可以肯定,除了他和翟明之外,没有锦绣营的人跟在一起,而且他们现在走的山路甚至不是去往城镇的官路。
他不明白翟明这一路上急三火四地,非要赶着日子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可眼下他断无逃脱的希望,只求翟明能念在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放他回去见一见归期。
翟明见他喘息渐渐平稳,才喝道:“走。”
他们向着山里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翟明停下脚,让开身,又拽了一下绳子:“跪下。”
安宁定了定神,见面前两座并排的坟冢,却看不太清前面的石碑上刻了什么字。
他不过是愣了一会儿神,翟明就不耐烦地在他膝窝上踹了一脚,见他终于老实跪下,才解开背的包裹,将里面的黄纸、香烛和黄酒一一取了出来,也跪在地上,恭敬地叩了几个头,一言不发地点燃纸钱。
安宁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
他记得翟明之前屡次提到早晚跟自己算账的事,甚至在想,难道翟明今天要把自己在这里宰了当祭品?
可翟明只默默地烧纸。安宁看着火盆里摇摆不定的火苗,心越提越高,生怕他一时不痛快了就把自己摁进去。
不知烧了多久,终于没有纸钱丢在火盆里的声音,翟明也没有起来收拾他,安宁刚暗自呼出一口气,却听对方开口了:“今天是我爹的忌日。”
安宁心中跳了跳,不敢去细想什么,只好讷讷答道:“节哀。”
翟明也不是个市井说书的,有些事总是要说开的,也没心情跟他绕弯子:“我爹叫晏兴远。”
安宁的脑中嗡嗡作响,一时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产生了幻听。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这种希望及其渺小,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晏兴远出走不久,悄悄给他送了信,说自己和心爱的姑娘成亲了,他的嫂子叫翟茹——而翟这个姓,并不常见。
“不可能!”与其说他觉得不可能,不如说他不太敢相信。
“为什么不可能?我吗?”翟明反问他:“你能活这么久,为什么我不可以?”
安宁想努力看清翟明的样子,眼前却只有模糊的一团。
“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你遇到了什么事?”安宁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翟明说话:“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翟明不耐烦跟他唠家常,烦躁地问:“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爹的事?”
安宁有些茫然——那么久之前的人了,现在必然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问的,却也从善如流,嗫嚅问道:“兴远哥……之前过得好吗……”
翟明脸色铁青地盯着他,双手捏成拳头又放开。
“兴远哥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跟晏兴远一起长大,只相差五岁,从来都是这么称呼的。
他话没问完,翟明腾地跳起来,一脚踢在他前胸。
安宁仰面摔倒在地上,咳了几声,还没挣扎起身,身上的绳子收紧,又被人拖了过去。
“你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翟明也喘着粗气:“那我告诉你,他两百多年前,死在了秋凋山上,死在一个木甲人手里,你想起来了吗?”
“不可能!”
翟明一提起秋凋山的时候,安宁自然不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这句话立刻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他的身体忍不住开始害怕得颤抖起来。
那件事之后,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也许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忘记了很多事。也许只有遗忘,才能让他不至于发疯。
翟明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却在见到他这个样子后,又深呼吸几次,咬牙放下手去。
这么多年,在翟明手里遭过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见到安宁这个样子,也大概猜到了可能的情况。
“想不起来了?”
安宁跪在碑前,摇摇欲坠,茫然摇头。
翟明拍开一坛酒,盯着里面一漾一漾的水波,仰头灌了一口,又凑到安宁嘴边。
火辣辣的味道流过喉咙,安宁终于找回些理智,颤声问:“是我杀的吗?”
“不管是你还是你的狗腿子。这笔账难道不应该算在你头上?”
这笔账究竟算在谁头上,已经不是安宁关心的事了。
他努力地回想着曾经日子里那些所剩不多的记忆,一个与当时死气沉沉的秋凋山格格不入的声音挤入脑海中。
那声音太过于突兀,以至于尚在混沌中的安宁也恢复了片刻清醒。
那是哭声,一个婴儿的哭声。这许多年里,他常常做梦会梦到这个哭声,却回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是那个时候的事吗?
安宁不说话,翟明也不说话,只一口一口地灌着酒。送他们来的车夫随后帮忙搬了酒坛上来,见到他们这诡异的情形,片刻也不敢停留就逃下山了。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空酒坛扔在远处一路滚下山,安宁才仿佛被这声音惊醒,端正了姿势,向着面前的墓碑叩了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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