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偃师归于天子，去了王都，再无消息。
安宁想起了留在巨舟底层的那成百上千木甲人，都在等着他们的主人归来，不由身上有些发冷：“因为你的主人，周穆王灭了一族，是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念望把安宁的问题喃喃重复了一遍，又问了之前的问题：“周天子再没有记录关于偃师别的事情，您知道为什么吗？”
安宁茫然地摇摇头，他能隐约知道这个问题和偃师灭族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却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因为他之后做的事，并不太想被后世记录下来 。”见安宁还是不明白，念望又说了一句：“姬满登基的时候，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我和主人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将近七十。您说，这样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安宁三人互相看看，即使谁也没说出口，可那个愿望不止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的梦想，甚至连发生在两百多年前的那件事，也是因此而起。
永生。
那鬼哭洞中常人无法获得的珍奇宝物，山体外曾经接驳的巨大建筑，巨舟里被留下来的木甲人，他们曾提起的在“天上”的偃师们，还有那扇念字门中的微型沙盘……
所有的记忆都在此时融合到了一起，安宁失声道：“周穆王……是要这么多偃师帮他打造升天求仙的宫殿，是吗？”
难怪堂庭之山被传说为周天子羽化登天的地方。
其实那里曾经有一座宏伟的宫殿，载着苍老的周天子，去寻找天上虚无缥缈的仙人，以求长生不死之法。
念望没有回答，仿佛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过了很久才慢慢说：“如果不是主人和我的出现，他就不会知道偃师的存在，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自嘲地笑笑：“让诸位见笑了，活得久了，有时候难免会有些老态，只可惜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姬满虽然四处征战，搜罗了许多珍奇，却只能眼见自己衰老。如果只是遇见我们二人倒也罢了，只是从随后追来的晏族人处，他渐渐知道了这些神奇的造物者。”
翟明接口：“的确，如果这世上能有人把他搜罗的宝物物尽其用，给他造出一座能真正升空求仙的宫殿，也只有这些偃师了。”
“永生……为什么都想要永生呢……”安宁喃喃低语。
“因为有了永生，就有了一切，尤其是对于周天子这样已经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永远拥有这些力量更有诱惑力了。”
念望看向安宁：“像偃师大人这样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明明已经有了无限的生命和睥睨众生的力量，居然会毫不在意地放弃。”
安宁苦笑。
“睥睨众生”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简直像笑话一样，前几天他还像个球一样，从山上滚下来过。念望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把大牙笑掉。
晏归期的脸色黑了又青，忍不住拍桌子：“别扯上安宁！”
“抱歉，”念望看了看面前三人的神色都不太对，也不敢再说起其他：“我们的确是得到了姬满的庇护，摄于天子之威，晏族的人不得不退回山里。只是，谁都没想到姬满派人跟踪了他们，然后派了大军前去。”
翟明并不知道晏族中之前发生的事，皱眉问道：“安宁刚刚说灭了一族，偃师是这么容易就被灭了？不说他们手里的东西远不是那些人能对付的，他们也该住在有天险保护的地方吧。”
就像他们脚下的秋凋山一样。
“内乱了。”安宁替念望回答。这种事并不光彩，他并不想多说。
翟明恍然大悟，他在朝中混过不短的时间，对这些事明白得很。
“对，很不幸内乱了。在山里安逸了太久的年轻人，想着去外面的繁华世界看一看，族中分成了两派。想要出去的人很快跟天子王师有了联系，后来……”
后来留守一派几乎无人幸存，所剩的几人也不得不被其他两族收留。从此晏族从三族变成了两族。
那段历史对于谁来说都过于惨烈，念望也没再说下去，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外面的生活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美好，姬满的贪心更是令人失望，那些年轻人甚至没有得到过一天自由的日子，可惜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这么多人，就不会逃走吗？”晏归期的问题冲口而出。
安宁尴尬地咳了一声，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晏归期的手。他是真的不愿意回想起来，那段被翟明捏在手里搓扁揉圆的日子。
当年偃师的人数虽然不少，可天子王师的人更不计其数。而且如果是被驱赶进了鬼哭洞那样无天无日的地方，恐怕真的是谁也逃不出来。
翟明也捏了捏眉心。
安宁这种人，他一只手能掐死十个，可安宁还是从他眼皮下面逃跑了不止一次。他每次想起来这个事，心火都忍不住往上窜。
安宁余光里见了翟明的脸色，心中叫苦，连忙催促念望：“姬满聚集了这么多偃师，是为了给他造求仙的宫殿吗？”
“是的。三位应该都见过那座宫殿了吧。”
“是那个写了‘念’字石门里面的沙盘吗？”
听到安宁提到“念”字门，念望轻轻咬了咬下唇，才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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