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低弱的一声，却如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脑中，连翟明也及时拉住了爬起来的晏归期。
念望的喉头哽咽颤抖着，努力伸出手，对穿透了自己的利刃恍若未见，就要向前爬去：“是我！是我！双舟！叫我的名字！”
滴落在晏双舟头顶的血滴渺小得几不可见，却让晏双舟一动不动，眼中充满了疑惑和犹豫，巨口开合间，反复地呢喃：“双燕……双燕……”
晏时夜是与他打过交道最多的人，从未见他这个样子，见他难得地现出迷茫，慌得想说话，却又无法开口，急忙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安宁丢在地上，又把头努力探过去。
安宁被他这么一摔，终于回过神来，忘归泉水撤回，包裹了晏时夜。
“安宁哥哥，”晏时夜变回人形，更觉得不远处的晏双舟大得吓人，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快……泉水……送到他嘴里试试！”
安宁如梦方醒，忘归泉的白雾凝成了水流，直奔晏双舟的口中。
可晏双舟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了不止一天两天，不等水流靠近，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将注意力从念望身上移开，仰头咆哮，向二人一脚踏下。
水流打湿了他的下颚，仍然无法唤回神智。
“不行，别浪费了。”晏时夜也呆住了，急得一头是汗。
安宁更是知道忘归泉的珍贵和力量有限，一见情形不妙，急忙拉着晏时夜扑去了一边。
可晏双舟居然没有乘胜追击，他还没来得及把目光转向身后，层叠着交错蔓延的树枝便攀上他的身体。
这一次他挣脱不及，又因念望而仍在恍惚中，被树枝缠住了脖子，巨大的身躯重重砸下来，四周都在剧烈晃动，令几人站立不稳。
他被彻底激怒了，一面拼命昂头挣扎，一面厉声尖叫。
有血，又淅沥地滴落在他的头上。念望取了袖中匕首，甚至想放干体内最后一滴。
忘归泉水也终于及时地从晏双舟张开的口中灌入喉中。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吊在半空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果连这样的努力都是徒劳，那他们恐怕很难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翟明一只手搭在晏归期肩上，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一丝丝地被抽空，可他不敢也不能放手。
在他手心下，晏归期的肌肉绷紧，硬如岩石，汗出如浆，连站立都要靠翟明来支撑。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一样。
最先感觉到变化的人是翟明。虽然晏归期仍然在全神贯注地束缚着晏双舟，可翟明觉得力道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安宁哥哥，好像……成功了。”
随着他的话，晏双舟的身形迅速缩小，捆住他的树枝如同空荡荡的外壳，被他脱了下来。
“归期，接住念望！”
晏归期脸上汗流如注，仍拼着全力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念望。
念望终于还是保存了一丝力气，颤抖着想向前爬去，又被赶过来的安宁轻轻压住了手臂。
“别动，你要好好活着。”
别的话也不需要再多说——晏双舟一旦清醒，不会愿意看到念望因为自己而变成这个模样的。
念望忍着哽咽和心头激荡，盯着面前渐渐显出的人影。
那是曾经牵着他的手的真实温度，是与他耳鬓厮磨的缠绵温存，是他几千年来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身影。
“双舟……双舟……”
他极小声地反复念着，从前经历的孤寂和辛酸都变成满腔的委屈，想向人宣泄又不敢去触碰，生怕眼前又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在几人的注视下，一个人跌坐在了地上，他长长的头发披散了一地，俊秀而苍白，目光有些迷离茫然，像是在梦游的人。
安宁怕对方突然发难，便轻轻按住了念望，在晏时夜的陪伴下，与晏归期二人一起靠近了晏双舟。
“晏双舟前辈？”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见那双半阖半睁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不由心中大喜。
“晏双舟前辈，晚辈晏归期，我们带着您的木甲人，一起来找您了。”
“安宁，”见晏双舟再没有其他反应，翟明提醒了一声：“他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还是应该让念望过来。”
念望坐在一边，似是已经痴了，安宁连着叫他几声才反应过来：“偃师大人，求您治……”
安宁见他摇摇欲坠，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节省力气，而后一只手扶在他胸前。
地上的鲜血开始聚拢过来，通过安宁的手又归于念望体内。安宁取了四周的沉木，将被洞穿的胸口一点点修补好，然后才扶着念望挪了过来。
“双舟，”念望慢慢跪倒在晏双舟面前，颤抖着双手去抚摸对方的脸：“双舟，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久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看看我好吗？”
在他的呼唤声中，晏双舟几乎要闭上的双眸居然缓缓睁开，落在念望身上，又像刚刚一样，微微翕动着嘴唇。
在所有人里，只有晏归期的目光没有放在晏双舟二人身上，他站在安宁身后，在念望带着哽咽的声音中，轻轻抱住了安宁。
“安宁，”他被这眼前的悲喜交加惹得难受，低声耳语着：“我们也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
“傻子，别怕。”安宁看着念望悲戚的神情，有心多安慰几句，却又想起晏归期之前提起的事。
他们几个如果在这种地方停留久了，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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