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西，醉芳楼盛大开业。
八方四井的风流客们都闻风而来，把醉芳楼围得是水泄不通。
整一似：春酒兰熏醉流连，粉裙宽袖携芳颜。
年轻风骚的老鸨站在门前大声呼喊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出来接客啦！”
这时，一个公子好奇地向友人问道：“哎？这醉芳楼不是去年倒闭了吗？”
“倒闭了就不能再开吗？我就是醉芳楼的新东家莫呼儿。今天是我们新店开张第一天，有七折优惠，更有买一送一大酬宾活动，公子们快进来看看嘛。”
公子甲十分震撼：“哇，你、你就是这醉芳楼的新老鸨？啊呀，妈妈，你都这么漂亮了，你手下的姑娘还有胜得过你的吗？”
公子乙则色眯眯地想上手了：“不知在下是否能有幸请妈妈你喝上一杯呀？”
莫呼儿嘻笑着推拒道：“哎哟几位公子快别拿我老人家开玩笑了，只要你们多唤几个好友来赏光，让妈妈我陪你们喝上几十杯都没问题呀。”
“好好好，我这就去再多拉几个兄弟过来，美人等着我啊！”
莫呼儿摆摆小手绢：“早去早回，妈妈等着你哟！”
招呼得疲倦后，莫呼儿干脆倚靠着门前的石狮子坐了下来。
“原来当老鸨子这么累的，比当姑娘累多了。不过这也是好事，换作几百年前在苏州开青楼，生意哪有这么好啊。唉，现在的人啊，比我们那个时候堕落多了。”
这时，一位朱唇檀口，丰神秀艳的红衣美人从石狮子后绕了过来，款款走到莫呼儿眼前。
“听说妈妈新店开张，不知还缺不缺姑娘？”
“缺不缺的，就要看你姿色如何了……”莫呼儿懒洋洋地抬起头看来人，然而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青青赶回到夏宅时，已近平旦。
还特意看了一眼隔壁，确认了董疏仙还没回来。
不过也不一定，这里应当只是董疏仙的一处别墅，他就算回苏州了也是直接回他的大园子去吧。
也许，以后也只是见面点个头的相识罢了。
洗洗睡吧。
回到苏州后，仿佛又落定了一次尘缘。
之前在常熟所遇见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又变得与自己毫无关系了。
人生际遇好像总是这样。
你经历过一段事，往往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就已经结束了。
曾经与你朝夕相对的人，在尘缘落定的时候，又会变成似乎从不曾见过的陌路人。
那些回忆都是真实的吗？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吗？那些人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是真实的吗？
青青不禁产生了某种错觉。
于是她决定拿笔把这些经历记下来。
“赵娘娘，萧存意的亲娘，世宗皇帝的妃子，以牡丹灯笼为记……唉，等等，我的牡丹灯笼呢？”
青青想起了这茬，赶紧去翻自己的箱箧。
没有。
忽一抬头，看到那盏牡丹灯笼已经自己挂到了夏宅门前。
红艳艳的。
照得整个夏宅都诡异了许多。
“这……这灯笼，竟然是个有思想的器物么？可她把自己挂得那么高，万一有客人来了，非得被她吓死不可。”
摘下来摘下来。
青青好不容易找来梯子，爬上去，把牡丹灯笼摘了下来。
呲溜。
灯笼趁青青一个没抓紧，又飞回了上去。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就那么喜欢飞高高吗？不是我不想让你挂那儿，实在是，若邻里看到了，会被你吓到的。”青青甚是无奈地对着牡丹灯笼恳求道。
然而牡丹灯笼并不理会她。
“青青、青青……”
就在青青打算再爬上梯子，把灯笼摘下来时，她忽听到从玉虹庐后传来了这缕诡异的幽声。
“青青……”
这声音，越听越像是萧存意……
萧存意？
他回来了？
青青一个趔趄摔下梯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玉虹庐后的竹林里。
声音是从竹林后的那个狗洞传过来的。
那个萧存意从来不会钻的狗洞。
真的是他回来了吗？
青青真的没办法阻止自己不再去想。
去想起他的容颜，他的清冷气质，他说话慢吞吞的腔调，他吟风弄月时斜斜垂下的柳叶眉桃花眼。
不可能的。
他那样一块熠熠生辉的君子玉，怎么可能会去爬狗洞？
爬狗洞，把自己降到最卑微的样子，来表达自己最卑微的爱慕。
青青终于明白，她与他，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即使他们就是墙贴墙的邻居。
即使他们都有着不凡的成长经历。
即使他们相知相识，青梅竹马。
但那个爬狗洞的，始终只能是青青自己。
等青青回过神来时，那缕幽声已经消失了，再回头看那盏牡丹灯笼，烛火已经熄灭，只剩一个脆弱的纸架子在夜风中摇摆。
这一夜，枕又闲，衾又凉，青青左右翻覆，时叹息，时悒怏，直至夜半，终于能有了清楚的打算，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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