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真的把林茂当成家人对待过,为了让林氏夫妇放弃寻找他,甚至用自己的右腿伪造了假尸体,因为上面有人的气息,不那么容易被破开障眼法。
小小的种子,他需要迁移到别的土壤才能茁壮生长。
连理继续喃喃自语着,“但是他幸运多了,虽然我和他的养父母都在利用他,但最终还是被救下了。”
它合上绘本,隔着被子将掌心贴在蒋青的胸口,感受着逐渐弱下去的心跳,脸上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只有我才那么傻,即使知道打算杀我的人是你,也知道当年那场堂而皇之的伐木运动是因为你恨我。但一看到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我就死性不改地回来了。”
【爱女蒋灵运,于前日走失,时年七岁,如有好心人见到她,请马上联系电话:18xxxxxxxx9,思念女儿的蒋先生。】
这则寻人启事,被登在安庆报社出版的月刊上,五十年前,由于连理曝光一事引发了巨大轰动,安庆县曾改名为嘉禾县,寓意为‘嘉禾连理’,连带着蒋青工作过的这家报社也更了名。但后来,在痛失妻子与爱女的蒋市长的要求下,又找了借口将名字改回来。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市民们不甚在意,久而久之,也都淡忘了改名的事。
嘉禾连理,终究是成了蒋青一人的秘密疤痕。
当然,念念不忘的并不只有他。
几十年来,连理一直保持着去安庆社买报纸的习惯,这好像成了它和蒋青唯一的联系。
它也说不清,遇到蒋青这个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毕竟在此之前,它就算吃人,选择的也本来就濒死的孩子,但遇到蒋青之后,为了一个他许给自己的不存在的‘家’,杀了本不该成为宿主的他的女儿,和无辜的妻子。
他带给它希望,也将它推入深渊。
连理自知罪孽深重,想着等到蒋青死去,它在这世上再无牵挂,便永远离开这座城市,找一处荒无人烟的绝境,在土壤之下沉沉睡去,直到千年后、万年后,有人再次发现它。
但计划被打乱了。
那一天,它照常去报社买了份报纸,却无意中从背面密密麻麻的小方块消息里,看到了自己五十年前的照片。
“你终于原谅我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了。”它如梦呓一般地呢喃着。
“他并没有原谅你。”病房的门被骤然推开。
切肤之痛,血亲之命,怎能原谅?
“什么?”连理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满继续说道:“你为了保存他的魂魄,已经杀过的人,还有将来要杀的人,都是没有意义的。”
连理并没有听进去他的后一句话,它激动地站起身,带翻了凳子。
“你胡说,他原谅我了!他还想见我......”
人死前最想见到的难道不是至亲吗?
“他想见的是蒋灵运,照片上是他已经死了五十年的女儿。”
“但那明明是我的照片。”
“他不知道。”小满一步步地走近它,“因为他以为,蒋灵运是在八岁那年被寄生的,但其实电视塔第一次剪彩那天,蒋灵运正好出生。”
她从始至终都是连理,从来没有一天,是蒋灵运。
连理有她的梦,蒋青也不例外,家庭美满就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梦,这个梦做了半个世纪之久也不愿意醒来。
此刻外表是中学生的连理颓然地垂下头,声音颤抖,“既然蒋灵运死了,他为什么还要找?”
“因为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人也糊涂了,以为自己女儿还活着,这是衰老的正常迹象。”小满近乎怜悯地看着它,“当然,这是你永远体会不到的。”
“不...我不信,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只要再多一点灵力,他就会回应我了。”连理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了,拿起蓄着蒋青魂魄的花苞就要从窗户离开,却猝然与一双猩红色的兽瞳对视上了,巨蛇将月光挡住,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
小满正想去拦住它,程立夏却对他摇摇头,轻轻一挥手,那巨蛇就涣散成了黑色的雾气,他淡然道:“不信的话你就去试试吧,就算把整座城市的小孩都吃掉,他也不会回应你的。”
的确,蒋青的态度早就摆明了,安庆社的报纸原本都是连理自己买的,但林茂却破天荒地自己出门去买,这才有了目击者,为案件提供了突破口,这背后是谁在推动已经不言而喻。
前台的社员提过,林茂说报纸是买给‘哥哥’的,而不是奶奶。
它早该认清事实的。
执着了五十年的痴念,在人类的生老病死前是那么无力,就算魂魄永生又如何?蒋青的心早早地死在了肉体衰败之前,死在了那张它被剔除在外的全家合照里。
他们各自毁掉了对方视若珍宝的东西,倒不如素昧平生一场,永不和解,不得善终。
它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人类,其实不然,在人类面前,她的存在是如此虚妄,甚至不能被称为‘生命’。生从来都是相对于死而言的,永生不死是一个伪命题,没有死亡的话又何谈活着呢?
连理蜷缩在床脚边抱住膝盖,湿冷的黑雾从地面泅出,攀上四肢百骸,森然的獠牙穿刺进额头,寒意渗入的同时,它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鲜活的痛感,兴奋得每个毛孔都在战栗,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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